第一百九十八章 决绝(1/1)

晓得苏暮寒的心意,怕心上人露出失落的神情,流苏乖巧地补上一句:“不过是偶尔被璎珞赶巧,我以后必定多多留意”。

若只是封简单的家书,什么事值得八百里的加急去送?生怕与自己有关,苏暮寒心里其实极为牵挂。

他腹诽着流苏的蠢笨,深恨她方才不抢在慕容薇面前笔墨侍侯。却根本不晓得,流苏虽然依旧食着一等宫女的俸禄,却早已失了慕容薇的信任,于他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苏暮寒却也只能装做满意地点头,又得了慕容薇不曾真正生气这句准信,心下稍稍安定,越发要在慕容薇身上下功夫,哄着她替自己说动崇明帝与楚皇后。

依着旧日的习惯,不用通传,流苏便亲手打起色泽古旧的湘妃竹帘,向里面回道:“公主,暮寒少爷过来看您”。

慕容薇堪堪放下银筹,那碗小馄饨吃到心满意足,沾了芝麻酱的包瓜尤其可口。她正由璎珞服侍着净手,见苏暮寒进来,抿唇清浅一笑,唤了句表哥。

苏暮寒眼中的温柔比在流苏面前胜过百倍,浓得能化出水来,似是两人之间从未有过芥蒂。他向慕容薇暖声说道:“当日船上说过,扬州的琼花美不胜收,我已禀过母亲,一起去看后院的琼花。”

苏暮寒总能找些令自己欢喜而无法拒绝的理由,似乎做给天下人看,她慕容薇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便是抛开男女大防不顾,自己又怎么能拉着仇人的手去看琼花?

想起上一世的深仇,还有这一世的初见。飞雪扬尘的安国王府外,那一身重孝匍匐在地的男子早已不是当初青梅竹马的青衫少年,慕容薇微微摇头:“不想去,还落着雨呢。”

“阿薇,你是在生我的气?”苏暮寒摆手示意,要众人下去。

安国王府的世子气势虽然凌人,却终究不是自己的主子。璎珞迟疑地望着慕容薇,见慕容薇微不可查地向自己点头,才曲膝行礼,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苏暮寒立在离慕容薇几步开外的地方,居高临下,深邃的目光如繁星般闪烁,静静凝望慕容薇枯井无波的双眸:“阿薇,为何一直在躲着我?”

“并没有”,晨妆初罢的慕容薇比往日更加明艳雍容,她淡然咬住嘴唇,不经意的眸光微闪,竟也艳潋逼人。

青涩的小姑娘眼中波光粼粼,一瞬间展露的芳华万丈里还有微微的稚嫩,却不影响那动人心魄的倾城之美。苏暮寒呼吸一滞,一时看得呆住。

苏暮寒隐藏在温柔的目光之下的探询,那独有的敏感与锐利却让看似淡然的慕容薇微微挺直了脊背,心里有那么片刻无端的慌乱和无助,然后就被义愤填膺的仇恨替代。

他不说话,她也不开口,两人便这么僵持着。

凝滞的沉寂里,唯有墙角边鎏金的瑞云祥兽香炉里,清淡的沉水香气缓缓透出,像一缕缱绻的如纱薄雾,隔在二人中央。

慕容薇微微阖了眼,不想回应眼前人的任何话。

苏家的罂粟、苏家祠堂里的秘密,还有那些从天南海北赶回来的人。苏家将一切做得冠冕堂皇,若不是自己重活一世,谁又能想到,他们多年前已然早存谋逆之心。

这一世,若不是自己想起罗讷言这个人,提早阻住苏暮寒的阴谋,他的双手早已沾染了皇祖母的血迹,与自己依旧会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一如上一世,不甘心的他不会放弃虚幻的复国大业。尤其此次回皇城,号称表叔的苏光复又赫然随行。

别人不晓得,慕容薇却记得清楚,那正是千禧国第一任的大丞相,步步为苏暮寒运筹帷幄,是他最为忠心的肱骨之臣。

苏暮寒不晓得慕容薇心内波涛汹涌,却又走近两步,迫得慕容薇抬起头来。

他弯腰下来,直视着慕容薇的双眸,有着说不尽的温柔:“阿薇,你依旧这般任性。因为不喜欢我那日说想去边城,你就一直与我冷战。人前做个样子,人后都不愿意理我,是这个缘故么?”

两人之间,终究要有一场这样的对话。慕容薇不怕伤到苏暮寒,却怕打鼠碰了玉瓶,徒增姨母心上的伤悲。

慕容薇凝眸望去,薰笼上搭着楚朝晖给她绣的天水碧春衫,绣满瑞云纹的衣襟舞姿翩然,长长飘荡下来,叠锦流云一般的璀璨。

楚朝晖在老宅闲来无事,便以绣花打发时间。照着慕容薇的尺寸替她裁了春衫,又细心为她绣成,前两日便已上了身。

细腰宽袖,衣襟逶迤如流水轻抚,上绣层层繁复的芙蓉花,浅紫粉白的花朵夹杂着金丝瑞云纹,满是富贵吉祥,一针一线皆是姨母的心意。

慕容薇移步薰笼前,怜爱地抚摸着天水碧春衫光洁丝华的缎面,又抚摸着姨母精心挑选的翠玉盘花纽扣,万般不舍,却知道终究会对不住姨母。

一瞬间决绝的转身,苏暮寒似是瞧见慕容薇眸中寒光一闪,带着凌厉的碎芒,却不是她往日娇憨可爱的模样。

慕容薇板着一张脸浅浅开口,没有半分笑意:“表哥,自小到大,我都是这般任性,却往往会为了你而妥协。可是从今往后,我要做我自己喜欢的事,不再去想着顾虑谁的情绪。”

苏暮寒听得这话干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并不像是赌气,却似是半分不顾虑青梅竹马的情谊。

他心里咯噔一下,流苏往日所述,慕容薇在青莲台私自救下顾晨箫的往事蓦然闪现在脑海,那目光便变得端肃起来。

为了姨母,慕容薇愿意给苏暮寒一个机会,希望他能主动选择放弃。譬如除夕那一夜,她给他机会,他依然我行我素。今时今日依然给他机会,可是看起来他依然选择了如故。

慕容薇仰起头来,目光如水般澄澈,滢滢碎芒里似染了一层寒霜:“表哥明知道我不喜欢,姨母也不喜欢,为什么一定要固执己见?为什么一定要别人迁就着你,你却不愿意顾虑别人的情绪?”

依然幻想他能选择回头,好好的承爵,再守着姨母好好生活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