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迎接,这些官员哪能得见公主真容,不过对着几幅厚厚的青幔,瞧着隐隐露出的香罗伞盖下拜。
岸上早已戒严,从甲板到码头都拉起大幅的青幔,遮住中间那条通往岸边的短程。不过十几米长的青石板路上铺了厚厚的红毡,绘着万字不断头的吉祥纹样,一直伸展到前面悬着流苏的黑漆楠木香车旁边。
郡守夫人躬身相迎,只带了随身的丫头上船来,先给慕容薇和安国夫人请了安,又拜见了禧英郡主与温婉,然后才客气地请众人弃舟登岸。
在郡守夫人的接引下,慕容薇搭着流苏的手出了船舱。甲板上粗粗一望,看看这样的阵仗,很是满意。
脚下的红毡柔软厚重,一脚踩上去有落在云端的绵延。郡守夫人笑得如四月醉人的暖阳,亲自陪着慕容薇与楚朝晖,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
侍卫开道,一路护送,将公主的銮驾直接送到驿馆。
郡守夫人又殷勤守在黑砖黛瓦的宝瓶状垂花门前,一路将众人往里让,边走边将驿馆大致的情形说与慕容薇。
驿馆位置其实相当不错,慕容薇瞧得不输何园,妙在离着崔宅不过几里地,又与瘦西湖相临,最是相宜。
走过一片波光粼粼的池塘,郡守夫人驻足,指着水面上一座小巧的朱栏木雕拱桥说道:“公主请看,此是仿了瘦西湖二十四桥所制,妙在仲秋之夜,举头望月,湖月相映,最是清静。”
慕容薇看时,见那桥朱梁曲栏,两侧遍植芍药,一抹娇红如晚霞纷披,已然纷纷吐蕊,处处透着旖旎。
想来盛夏季节,芍花如火,月夜清幽,真是一处胜景。慕容薇款款笑道:“独具匠心,这红药桥的确来得传神。”
郡守夫人不想慕容薇竟知道二十四桥的别称,目露惊喜,偏自谦道:“老爷时常说扬州古迹颇多,时常盼着贵人们能多盘桓几日,因此这驿馆也请了人好生设计,务必叫贵人们住的满意。”
一泒谎言,诚心欺慕容薇年幼。
州府驿馆,各地都有定例,哪用大费银两,修成这般小巧的园林模样。
想起方才郡守夫人提到的仲秋之夜,还有那两岸芍药,无非拿着官中的银子将这里修成自家的后院。不好独霸二十四桥的江心明月,仲秋节一家人在这里团圆,更是别有洞天。
修建道路、驿馆、书院、寺庙此类的建筑,这些银两都不必当地州府自己出钱,而是上折子经内阁议就,交由户部统一拨款。
拨款多少并无定例,单看地方官将预算做得漂不漂亮,又考较地方官与户部关系如何,实在很有学问。
钱唯真名字取得贴切,果真认钱唯真,那么,小小的扬州郡守能从他手里拿到不菲的银两,也必然要有高深的道行。
听闻郡守此前有意将自己安排在何园,那么那何园的气派必在此处之上。这扬州郡守连几个驿站都修得花团锦簇,如何叫慕容薇信他两袖清风。
一趟苍南,果真不虚此行。扬州不过一郡之域,却富庶如此,竟不输天子脚下的锦绣苏杭,也着实耐人寻味。
对着郡守夫人盛情讲解,慕容薇只捡着重要的听,显得饶有兴致。众人走走停停,一路逛至后院。
后院的几间厢房,都是郡守夫人领着人亲自布置,布局十分合宜。她为慕容薇带路,瞧过了特意为她布置的房间,望着晶莹剔透的珊瑚树,慕容薇显得十分喜欢,拿手轻抚了抚色如血玉的红珊瑚,多瞧了几眼。
大公主与安国夫人都满意,郡守夫人才觉得夫君面前自己可以完美交差,她轻轻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侍侯在一旁,不舍得轻易告退。
璎珞等人忙着将慕容薇的房间重新布置,坐褥靠枕都换做她惯用的东西,白可惜了郡守夫人准备的蜀丝枕席。
郡守夫人瞧得心疼,私下里又露出窃喜。公主不用这些东西,她大可好生收起,报了官府的细帐,却又能搬回自己房里。
想想这一夏枕着蜀丝的惬意,都是拜慕容薇所赐,郡守夫人面上的恭敬又真实了几分。
璎珞打点完毕,铺了淡绿色绣金玉满堂的团花座褥,便先扶慕容薇在临窗的炕上坐了,又取茶炉烹茶,连这些也是一律用自家带出来的东西。
慕容薇落了坐,便闲闲一指对面的太师椅,请郡守夫人坐下。
往昔打压陈家与陈如峻的门生,郡守亦未手下容情。郡守夫人从粘氏那里得了信儿,一颗心就没安下过,只怕慕容薇当场发难。
一路行来,慕容薇偏一字不提,人又极其娴雅,愈显端华高贵,与粘氏所说的娇纵不同,又叫郡守夫人觉得自己太过小心。
打量不出慕容薇的意思,郡守夫人不敢造次,只能堆着笑脸向慕容薇寒暄,态度殷勤而又恭敬:“公主殿下一路辛苦,还请早早歇着。若有哪里觉得不满意,只管吩咐臣妇去办。臣妇得见天颜,容幸之至。因此上晚间略备薄酒,还请了有名的吉庆班,唱几支清曲,替公主与各位贵人洗尘,还请公主务必赏脸。”
吉庆班闻名天下,慕容薇亦曾听过。
这个戏班早些年曾进过京,还在宫内唱过堂会,有几出很拿得出手的折子戏。郡守夫人费大力气才请动吉庆班,留在府里住了几日,满心指望讨得慕容薇喜欢,不想慕容薇却面含敷衍,对听戏兴趣缺缺。
戏子无情,瞧多了苏暮寒与流苏等人的戏份,何须再看旁人粉墨登场。
慕容薇直言谢绝,又推说身上劳累,连晚宴一并辞去,也不管郡守夫人面色是否好看,便直接端茶送了客。
流苏得了苏暮寒吩咐,要好生留意慕容薇的心情。她小事上依旧麻利,已然备好香汤请慕容薇沐浴。
温热的木桶里兑了牛乳,又加了新采的玫瑰花,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到底比船上方便,慕容薇打散一头长发,惬意地洗去一路风尘,换了身湘妃色描绣银色碗莲的襦裙,再重新挽了发髻,才命人去请夏钰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