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分歧(1/1)

明明晓得苏暮寒的野心,只是想到上一世为了西霞,在城楼上自刎惨死的姨母,总想劝上一劝。

慕容薇把玩着手里精致的杯盖,睫毛轻颤两下,似是突然想起,带着深深的埋怨:“表哥,除夕夜你忒不小心,幸好皇祖母没有注意到,到害我担了一夜的心,连璨薇宫也不敢回,在寿康宫待了一夜。”

慕容薇的眼睛沾了湿意,比往日更为清亮,又浮着清浅的水光,看得苏暮寒一阵心软,却又生出重重的怨恨,难怪老太婆除夕夜什么事都未发生,竟是有这位好表妹的陪伴。

少女娇俏俏的声音柔软,像初绽的花朵一般粉嫩,又带着暗暗的失落:“后来姨母叫着你去了,寿康宫里冷冷清清,我连烟火都没看成”。

微凉的风吹过,百日红的花瓣纷纷扬扬,有几瓣从敞开的窗扇飞进亭中,沾在慕容薇发上。她轻轻鼓着腮帮,眸中越发潋滟。

苏暮寒不爱这茶,喝在口中带着涩涩的苦意,只是想到赠茶人,便想到自己的身份,更想到那年大殿上刺心的禅位。

他抬手替慕容薇拂去花瓣,嘴唇轻抿,换做苦苦的笑意:“阿薇,父亲去了,我委实穿不出吉衣。怕皇祖母多心,才换了外头的衣裳。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总是我的疏忽。”

花瓣如雨,牵动眼前人,少女明媚得像一朵盛绽的蔷薇,轻轻抚过他的眼睑,却又如尖锐的利刃,狠狠插在他的心间。

苏暮寒似在冰与火里互相交替,全身都是透骨的寒意。但愿她不是慕容家的女儿,但愿她身上没有流着楚家人的血。

也宁愿,自己的身世只是梦一场,他与她都能过最单纯的日子。

一切都只能是但愿,苏暮寒了然地明白,他与她的血脉都不可改变。

“姨母那一掌,疼吗?”慕容薇眼中水光波动,似是想伸手触他的面颊,抬起来又慢慢放下。

娇羞的女儿家,苏暮寒不指望表妹真能抚摸到他的面颊,只是暖暖的关心便能将心融化。

“不疼了,阿薇不用担心。母亲罚我也是应该的,犯下错合该受罚。母亲那一掌是心疼皇祖母,我都晓得”,苏暮寒抚过自己的面颊,摸着被母亲掌掴的地方:“从小到大,那是母亲第一次打我,我做的错事,我认了。”

明知是错,偏要去做,不管将来会付出何种代价,这才是她认识的苏暮寒。隐忍如温良的如玉公子,出手便是必杀之招,一环扣着一环,环环紧凑。

只有这样的苏暮寒,才能将不相干的三个国家连在一起布成一个棋局。狡诈如秦怀,奸佞如顾正诺,亦或秦恒、温婉、顾晨箫,还有自己,都是那宠大棋盘上的一枚小棋子。

猜不透的便是,苏暮寒当年究竟以何为饵,能驱动秦怀和顾正诺这两国帝君为他所用,而且居然能说动顾正诺,明明已经纳她为妃,却宁愿保全她清白之躯,留着苏暮寒享用?

又想起那一世,那暴怒的一夜,她以金钗刺破苏暮寒的脖颈,苏暮寒暗沉的声音划过自己耳边:“朕为你虚悬后位以待,你竟然这样待朕。”

便是虚悬后位,在曾经是西霞的土地上,她如何能踏着亲人的血,坦然登上皇祖母与母后曾经坐过的皇后宝座,成为叛贼千禧国的皇后。

就算两人真正有过年少时最纯真的爱,也早已经不住血海深仇的磋磨。

片刻的恍惚,苏暮寒以为她是在为自己伤心。他已与表叔议定,想要行走边城,慕容薇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想到此处,苏暮寒的语气便更软了三分,情意似是淅沥沥的春雨,润润无声。

慕容薇依旧托腮而坐,似是苦苦思量,半晌才黯然开口:“表哥,来日方长,还是等出了三年孝期再议吧。”

话里回软,苏暮寒便以为那是对自己的妥协,他趁热打铁,将话紧紧跟上:“替父亲守住边关便是对他最好的孝心,也是父亲长久的心愿。阿薇,我主意已定,只想要你的祝福”。

苏暮寒拉起慕容薇柔若无骨的小手,露出缱绻的深情:“我要守卫在父亲曾经守卫的地方,我要替父亲守住西霞的边境”。

不会再帮他了,任凭舌绽莲花,更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早已尝过被伤到千疮百孔的滋味,如今心上一片坦然。

慕容薇抬头,反唇相讥:“李大将军已经说过,边城的几个小国如今已是西霞囊中之物,只为着边境百姓着想,才没有一网打尽。表哥,你如今去边城,究竟是为着保国,还是为着私仇?”

句句铿锵,问在点子上,将苏暮寒的心事一言戳穿。在表叔面授的机宜里,的确是要自己挟私仇为名,寻机灭了那几个小国,成就自己的威名,更好地接手父亲留下的军队。

苏暮寒瞠目结舌,想不到慕容薇竟懂得朝中局势,一时想不到是误打误撞,还是真能将自己心事看穿。

他聪明地不去反驳,只凝望西北的方向慷慨激昂:“父亲一戎马倥偬,我又岂能坐享其成,我一定要去看看父亲曾经守卫的地方。”

慕容薇轻抚着裙上盛绽的金紫色团花牡丹,看着它们在阳光下绚丽的开放。她压下嘴角的轻蔑,扬声问道:“姨母怎么办?”

“本来是不放心的,如今有婉姐姐在,我也走得安心”,苏暮寒立起身来,习惯地昂起头:“阿薇,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不会希望我永远圈养在这一方四角合围的小小天地中吧?”

十五岁的少年,英眉入鬓,黑发不羁地披散在肩上,添了些英武的气息。有豪情、有正义,又说得头头是道。怎么看,都不像会是手刃亲人的人。

可是,那些真实的想法,都隐藏在他的内心深处。慕容薇明白,如暗流涌动一般的恨意,早已铺天盖地。那恨意如滔滔江水,深深漫过苏暮寒的心,并牢牢扎根,兹意生长。

想拉一把,无关少年时的****与风月,只为着他是姨母唯一的骨肉,不至于真有那么一天,逼着白发人亲手替黑发人阖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