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遇闻言也没太大动静,只是抬手,手指在自己脸颊上飞快擦了一下。
他面颊上还沾着一点路念笙的眼泪,凉凉的。
唐煜脚步踟蹰,“这里有些文件需要您过目……”
说着说着就停下来,因傅子遇似乎完全不在状态,眼眸有些失神,默了片刻,最后舔了一下唇,身子坐直了,“把她包给我。”
唐煜从椅子上单手拿起那个女士手提包给傅子遇,傅子遇就接过去了,放自己腿上,低头看着,手在带子上来回摩挲两下,再抬头情绪已经敛藏起来,问唐煜:“什么文件?”
……
路念笙一路跑的快,离开D.S.大厅居然还往前走了一截子,最后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恍然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在心里骂自己。
路过偶尔有人看她,那眼神暧昧,她坐在长椅上在衣兜摸到纸巾先擦了擦嘴。
纸巾上沾染上她唇上的血迹,那是傅子遇的血,他的嘴唇被她咬破了……
她脸颊发烫,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原因,满腔的恼火无处发泄。
炎炎夏日,她身上是白衬衣和包臀裙,很标准的OL装束,没有放东西的地方,什么都在包里面,可她情急之下居然把包落在傅子遇办公室了。
车钥匙,手机,钱包……
全都没了。
她看着眼前车流来往,心想,哪怕有一张公交卡或者一点零钱也好啊,可她什么都没有,就连坐公交车回去都做不到。
就算借路人电话,也得脑子里面有号码,她谁的号码也想不起,茫然又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嘴唇上仿佛还残存着那个吻的触感,滚烫的,她抿唇低下头,脑子里面吵哄哄乱糟糟的,用纸巾擦自己的脸颊眼角。
她之前没有这么失控过,这也是两年以后第一次,她和傅子遇这样直白提起当年的事情。
他的声音仿佛余音绕梁,挥之不去,他指控她,说他和梁佳茗没有发生过关系,而她却不相信他,坚决要离婚。
她手指蜷缩起来,心口发沉。
其实两年前被绑架,梁佳茗被那些男人碰的时候,她就知道真相了。
那时候,她也不是没想过,她没能相信傅子遇,误会了傅子遇,她心底其实不是没有过内疚。
她甚至还想,她和傅子遇没有必要闹到从此山水不相逢的地步,要是那时候她和梁佳茗都顺利脱险,她也许会愿意和解的。
可那都是如果。
她并不知道傅子遇口中梁佳茗救了他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生死攸关的那个瞬间里,傅子遇的犹豫和迟疑让她无法承受。
包括后来,因为他无法做决定,她坠入大海,险些丧命,而孩子就这样没了。
她脑子里面那些内疚和亏欠都没了,只剩下死去的孩子。
那些过往过去很久,她几乎快要忘了,在国外的两年里她过的并不好,起初很长一段时间里生不如死一直想着孩子,她只能恨傅子遇,如果不恨傅子遇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如何报复傅子遇,那是支撑她活着的动力,她没办法去转个角度思考问题,更没办法以傅子遇角度看待问题。
她眼底又发潮,努力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不敢想,再想下去,她怕自己也会认了——
其实悲剧不是一个人造成的,她也有责任。
傅子遇说她变成推卸责任的窝囊废,她却无法反驳,她曾经也有过错,一步错步步错,可为什么他们的错要让无辜的孩子来承担?
在长椅上坐了有一个多小时,有人脚步靠近,她的心骤然一紧,抬头便见唐煜已经停在她跟前。
“路小姐,我找了您半天……”唐煜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水,这天气户外活动半天实在有些受罪,“傅总让我送您回去。”
她一愣,想起什么,看着唐煜的手,“我包呢?”
“傅总说,您要是想要,自己去取。”
她攥攥拳头,“拜托你跑一趟帮我拿行吗?”
唐煜叹:“您还不知道傅总啊!”
路念笙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提的不合适,可她没有别的办法,“我手机车钥匙都在包里,没有那些东西我怎么回去?”
唐煜为难道:“傅总要是乐意让我送过来,肯定就直接给我了,他一直把包拿手里就没打算给我。”
顿了顿,“不过您也不用着急,傅总知道您什么都没带走不远,所以特意叫我过来帮忙,开车送您回去。”
“……”路念笙无语,“这算什么?那我手机怎么办?”
唐煜就不说话了。
她算是看透了,找唐煜也没用。
她火气大得很,扭头不看唐煜,“我不需要你送,我只要我的包。”
唐煜犹豫着:“那您去和傅总要?”
“我不想见他。”
唐煜哭丧着脸,“那我先送您回去,您也没必要这大太阳底下的受罪了是不是?东西回头还能要啊。”
“万一别人给我手机打电话呢?!”
唐煜只想完成任务,说:“您这是为难我,我送您回去,或者带您回傅总办公室要东西,您选吧。”
路念笙郁闷地低着头,“你要么帮我把包拿来,要么就别管我了。”
唐煜也郁闷了,拿着手机拨通傅子遇电话,人走远了一点,路念笙耳朵不由得就竖起来,可远了听的也不是很真切。
唐煜挂断电话折回来,“路小姐,求您别为难我了,我只是给人干活的,我送您回去吧,您想去瑞通还是回路家?”
她抬头看唐煜,“没拿到包,我不会走。”
对话陷入僵局,唐煜也没了办法。
好一阵,才开口,“傅总知道您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专程叫我下来找您,送您回去,怕这么热的天您在外面受罪,而且也不是没给您选择,想要包可以自己去拿,路小姐,我是不知道您和傅总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可就我所看到的,傅总对您真的不赖了。”
路念笙冷笑一声,“你知道什么?”
唐煜被驳了,也没太大脾气,只是想起什么,继续说:“我从两年前开始跟着傅总工作的,我刚来的那时候,傅总很消沉,除了对找您这件事有点积极性之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那时候还老喝醉,送他回家好几次,嘴里叫的都是您的名字……”
路念笙扯扯嘴角没什么反应。
“那时候傅总还厌食,很严重,胃也落下了一点病根,吃饭都会吐,很长时间,后来有一次喝酒喝到胃出血,情况很危险,做了手术才捡回一条命,昏迷不醒的时候,叫的还是您的名字。”
她眉心几不可察皱了一下。
这些事她当然不会知道。
“我听人说过一些您和傅总之间的事情,外面都是传闻,真实情况我也不好揣测,但是我觉得傅总就算伤害过您也绝对不是有心的,这两年傅总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要黏上来,傅总看也不看,只有您是很特别的……”
路念笙突然烦躁起来,打断唐煜的话,“别说了。”
她才不想听傅子遇这两年怎么过的,也不想听别人洗白傅子遇。
他的死活和她没关系。
她还在生气,也不想回到他办公室里去,那样又是自己送上门,他摆明了故意的,她凭什么让他得意?
她站起身来转头走,“不是要送我?”
唐煜赶紧跟上了。
……
唐煜依照路念笙要求,将她送到了瑞通,离开之后又赶紧去忙活收拾南苑那房子的事儿。
聘了几个帮佣,打开房门的瞬间,尘土气息扑面而来,打扫花了大半天,直到傅子遇来,还差一点没收拾完。
唐煜本来一看傅子遇回来了提心吊胆,就怕傅子遇又训斥他办事不力,结果傅子遇什么也没说,居然还亲自拿了抹布,去擦卧室里那些柜子。
虽然傅子遇什么都没说也没骂人,可唐煜心里更虚了,天色渐晚,外面终于打扫完毕,唐煜跑卧室里面去找傅子遇的时候,见傅子遇正站在床头柜子跟前,手里拿着什么发愣。
他靠近了才看清,傅子遇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很小很精致的首饰盒子,里面放了一枚指环一枚戒指。
傅子遇还盯着那戒指,目光落寞,唐煜摸摸头,刚想转身退出去,傅子遇出了声:“什么事?”
说话间已经合上了手里的盒子看向唐煜。
唐煜怔了一下,“外面打扫完了,这个卧室光收拾了地板,要不要让她们过来再……”
“这里我来就行了,”傅子遇将盒子紧紧攥掌心里,“你可以下班了,叫那些人也走吧。”
唐煜离开以后,傅子遇自己拿着抹布继续将卧室家具擦了个遍。
就连穿衣镜也擦的亮堂堂,这里看起来几乎还是崭新的,然而……
久久没有住过人,那种清冷的感觉依然萦绕着。
客厅,卧室,浴室,他脚步来来回回,缓慢地走了两遍,脑子里面是曾经在这里的片段,这房子是他为了和路念笙好好生活在一起而买的,这里也留下了很多他们在一起的回忆,然而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去车里将路念笙的包也拿进来了,放卧室桌子上,然后他神情满意了一点。
这样,就好像她还会回来。
屋子一片安静,突然间,路念笙包里传出手机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