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044章 年关守岁(1/1)

晋江独家, 防盗比例70%, 72H 其实建平侯府早前也算是燕韩国中首屈一指的豪门,可这些年逐渐没落,竟是连一般的官宦人家都比不得了。加上封地丰州地处偏僻,还不时遭逢天灾人祸,轮到盛明远这一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只剩下个妥妥的“僵”字了。

好容易熬到九月, 眼见着就要有收成,结果又逢上了几十年不遇的大旱灾,丰州过半的土地龟裂, 井水干枯, 好些地界颗粒无收。原本盘算得好好的建平侯府, 还指望今年秋收的粮食勉强过冬, 结果各地上供的粮食没盼来,却盼来了一堆来丰州城讨吃食的灾民。

“侯爷向来爱丰州百姓如子,哪里见得我们受家园破碎,颗粒无收,食不饱腹之苦?”

“侯爷呀,我们走了几十里路,是一路乞食才走到的丰州城,但我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侯爷肯定能救济我们……”

“老侯爷在时, 我们受过老侯爷的恩惠, 如今还时时感念, 遇到天灾,我们也只能想到来寻侯爷这条路了。”

……

整个丰州都晓得建平侯盛明远的耳根子软,于是这些个受了灾的,没受灾的,伙同着心中存了侥幸的,都抹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拖家带口来了建平侯府门口哭穷。

盛明远为难:“侯府的余粮还能撑多久?”

司库官面色更青:“往好的说,能有个十日?”

原本侯府就等着秋收的粮食入账救急呢,哪还有什么余粮?这下倒好,侯爷是耳根子又软了,打起自家府中那见底米缸的主意了。

盛明远摊手:“若是都做成粥能多上几日?”

司库官也摊手:“十日便已是都做成粥的数了,要不做粥,连五日撑不到!”

盛明远轻咳两声:“楼兰啊,我们还是开仓济粮吧!”

司库官想死的心都有了!

敢情这祖宗不管账,侯府粮仓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吗?整个秋收,丰州多半的封地都打着受灾的旗号,连半分粮食能进账的影子都没看到,他还反倒要将侯府压仓底的余粮给倒贴出去!

别说过冬了,怕是连秋天都过不了了。

司库官咬牙:“侯爷,侯府上下还有一百多张嘴要吃饭呢,就您大方!”

盛明远心肝都颤了颤:“侯府何时有这么多人的?”

“原本老侯爷在世时,人还要更多些呢,大约有三百口上下。只是后来到了您这里,大家觉得呆在侯府,还不如呆在外面自力更生吃得饱些,就通通出去了。剩下的,大抵都是些老弱病残,大家是都想出去,可出去了也不能自食其力,便只能留在侯府了。”

呃,倒是难为他们了。

盛明远额头三道黑线。

这司库官名唤楼兰,自幼就长在建平侯府,年纪和盛明远相仿,二十出头上下,也是留在建平侯府的少数非“老弱病残”之一。

其实外界一直好奇,这“穷嗖嗖”的建平侯府,都快穷得三面来风了,可怎么就能回回延口残喘的?慢慢的,便也都打听清楚了,建平侯府有个厉害的司库官,能将一碗饭变成一锅粥,一锅粥加点野菜变成十锅粥,如此这般,好赖硬是将风雨飘摇的建平侯府给撑了下来。

这年头,优秀人才难觅,要有这么一个司库官在府中,后院无忧。于是各个侯府都纷纷投出橄榄枝,使出升职加薪等杀手锏,想将楼兰招至麾下。但楼兰都一一婉拒了。

—— 别的地方多了我,无非锦上添花,我们侯府若少了我,上下皆饿死!

呃,这理由实在无法让人拒绝。

于是各个都在坐等建平侯倒台——那等建平侯府哪天倒台了,欢迎来我府高就,侯府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也由得如此,楼兰在侯府很有威望。

侯府上下都觉得是司库官在养他们,若是指望侯爷,阖府上下怕是都要饿死的。

……

言归正传。

望着侯府内被搬得一空的粮仓底,楼兰坐在石阶上,托腮长叹。有这个败家子侯爷在,侯府能饥一顿饱一顿都属不易。可恼火得是,一旁还有只死鸭子在嘴硬。

“楼兰啊,你说大前年西边遭受了水灾,是不是我们开仓,将银两悉数赠给了灾民的?前年的时候,东部又遇上十年不遇蝗灾,是不是我们开仓,将府中剩下值钱的东西都给东部的流民了?再说今年,半个丰州都遭了几十年不遇的大旱,我们是不是将库里能吃的,吃不死人的都通通捐出去了?”

“是是是!”楼兰恼火。

“我们饥一顿饱一顿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丰州的百姓,自太爷爷起就追随盛家,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如今我们建平侯府不复早年风光了,可这节骨上,丰州的百姓还能想着追随我们,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建平侯府自始至终都与百姓同甘共苦,我们建平侯府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侯府。”

“不,这只能说明侯爷你是个扫把星。”

(⊙o⊙)…

楼兰起身:“侯爷,我先前在厨房的灶台旁,侯爷您书房的柜子里,还有各个客房的床底下都偷偷藏了些救急的余粮,约莫还能撑个十日左右。可这也都不过杯水车薪的,总不能眼见着侯府上下这一百多口人跟着挨饿吧?所谓开源节流,下官司库,自然只懂节流之事,可开源之事,侯爷还是需得去问傅大人的。”

****

傅云峰,建平侯府头号智囊。

早前人称玉兰大学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不可多得的谋臣。燕韩国中各大侯府争相角逐,为求他出山,不惜千里奔袭,一掷千金。

但都被傅云峰一一婉拒了,对外的意思大致是,我傅云峰超凡脱俗,要扶就扶最像烂泥不上墙的建平侯府,这样才能纯粹彰显我傅云峰的个人能力。

……

没过几年,傅云峰才道纯粹的烂泥不是好扶的,带着这建平侯府的一窝子智障,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期间,也不乏还有旁的侯府门第不死心,继续向傅云峰抛橄榄枝的,劝他不要留在建平侯府屈才了,但还是被傅云峰一一婉拒。他是玉兰大学士,是有气节的,即便是打肿脸充胖子也不能半途而废。

于是惜才的侯府纷纷表示,那傅先生等你消肿了再来找我们,我们也是一样欢迎的。

傅云峰心中窝火!

譬如当下,听闻盛明远这个败家子才将侯府粮仓里的余粮都济了!

想到又要饿了上顿没下顿的,傅云峰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睨了盛明远一眼,顶个猪肝脸,口无波澜道:“侯爷,既然都到这节骨眼儿上,傅某也只能实话实说了。我们丰州这么贫瘠的土地上还要想开源,除非发现了一整座金矿……”

“傅大人,要真有金矿,还用得着这么寒碜吗?”盛明远知晓他敷衍。

傅云峰摆出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模样,既而深吸一口气,垂眸道:“事到如今,那傅某也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傅大人请讲。”

“听说,首富洛家的女儿还愁嫁闺中,光是嫁妆就够侯府上下吃好几年的,只是……”傅云峰同情看他:“坊间传闻,首富家的女儿相貌奇丑无比,体态十分臃肿,食量大如奶牛,性格乖戾暴力,最重要的,还是个喜欢扣牙的哑巴……”

“……”→_→

“……”←_←

盛明远嘴角抽了抽:“说吧,你收了洛家多少钱。”

傅云峰镇定:“不多不多,就侯府发不出来的几年工钱。人家说了,无论成不成都给我佣金,买成米粮还够一百多口吃上个三五天的。我同司库官商议过了,出于道义,拿了人钱财,也得给侯爷指条明路……”

盛明远扶额:“傅大人,能不能晚些,容我考虑考虑?”

傅云峰摇头:“怕是不行,好歹人家也是首富家的女儿,光挥挥衣袖洒出来的金子都够镶一口金牙的,等着排队的人多得去了,谁等你?”

盛明远无语:“既然排队的人多,哪轮得到我?”

傅云峰笃定:“能,毕竟我们建平侯府好歹也是个侯府,总好过一些跑商的,开镖局的,开茶楼的,是商家,便总想攀附官家嘛,亘古不变。而且对方说了,如果是建平侯府来,新郎的笔试和面试都可免了,直接录取,花轿直达侯府门口,这是下官能争取到的最大优惠了。”

“……”

傅云峰挑眉:“侯爷,过了这村儿可真就没这店儿了。”

盛明远心一横:“我娶!”

洛家共有四个总管事,和下属二十四个大管事。

故而每月初九,都会有两个总管事来过经营数据和重大决策,于是过完四个总管事的经营事项便要两个月。等到第三个月,便是三月一次的大管事会议,此时才会将各大管事召集到一处,将三个月以来的经营熟悉和商业消息细化。

以上,便统称为初九执事。

十月初九,正是陆子岩和卓青赶到建安侯府的日子。

洛家的生意统分四大项。

其一,是米粮酒茶药材和香料等大项。

其二,是生丝布匹刺绣和成衣等大项。

其三,是陶瓷器皿古玩和手工艺等大项。

最后,是房产集市码头和商贸等大项。

其中,陆子岩看得是米粮酒茶药材和香料生意,卓青看的是生丝布匹刺绣和成衣生意,其余的两项的经营决策会在十一月初九再看。陆子岩和卓青此次来,便要看的是两人手上的米粮酒茶药材香料和生丝布匹刺绣成衣生意。

账册在几日前便都已经陆续送来,洛青婉业已看完。

这经营数据过得便也快。

有问题的地方,陆子岩和卓青就答疑解惑,石怀玉也从旁给意见。

一上午下来,这经营上的数据便也过了七七八八。

“还有两件事,恐怕要问问东家的意思,东家拿主意。”陆子岩摊开经营画册,经营画册上清晰得标注了陆子岩所看得的米粮酒茶药材和香料生意的分布,已经其余各家在各处的凭借。

洛青婉上前。

陆子岩伸手在画册上某处圈了圈:“今年年生不太好,各处都有遭灾,灾后又多疫情,钱家在关郡一带哄抬药价,加上今年关郡药材欠收,钱家此举如同火上浇油。我们若是再跟,价格势必一路走高,我们讨不到好处。可若是放任钱家哄抬价格不管,关郡这边的货源我们怕是要丢十之八/九,等于让钱家白白吃进了这块肥肉。一旦年生好转,各项药材的价格不吃紧,我们在想在关郡收货,恐怕只能捡钱家的残羹冷炙。关郡虽然不算洛家生意的重头,可关系尚需维护,关郡的药商素来在京中有话语权,若是我们失了关郡这头的生意,恐怕这京中也会受牵连。所以,也来问东家拿个意思,要不要和钱家打?”

洛青婉看着图册,似是若有所思,又似随意道起:“我们三月在齐州掐了钱家气焰,钱家要想要找回这口气来,陆叔叔的意思呢?”

她抬眸看他。

陆子岩是舅舅身边的老管事,既是来问她意思,便是已有应对之策,来找她拿主意罢了。

陆子岩捋了捋胡子,果然笑道:“钱家今年是接上了宫中的路子。今年年生不好,宫中拨了不少药材去各地救济疫情,故才短缺。钱家就是知晓宫中短缺,才敢行如此大手笔,但到明年宫中能否还能再吃得下这样大数量的药材都是后话。若是今年钱家在关郡广收药材,明年关郡药材数量一定翻翻,届时价格自然要跌。价格在跌,钱家的收货数量又在少,关郡药商和药农的收益兴许还不及今年,钱家恐怕更会开罪关郡药商。关郡药商自然不能开罪,便只能邀其余几家帮忙吃货,还得承担跌价的损失,届时我们稳赚不赔。所以,眼下的药价我们不跟,不仅不跟,还要放消息出去,不发灾疫材,但明年还愿意从洛家拿货的,提前预付一成货款,价格按今年七成算。”

石怀玉笑:“钱家亏大了。”

卓青道:“没办法,药材生意惯来是钱家的命根子,他若不这般做,今年的药材生意他都保不住十之七八,更何谈明年。钱家若是这般做,还能赌一把,兴许一年便赚了往后两年的银子,倒也是不赔。”

三人都相视而笑。

片刻,陆子岩问:“东家的意思呢?”

洛青婉垂眸,修长的眼睫倾覆,好似小山一般:“就按陆叔叔的意思来,只是……”

三人都转眸看她。

洛青婉抬眸,唇边莞尔:“眼下,也不能让钱家就这么容易了去,怎么也得送送钱誉人情。”

“东家的意思是……”石怀玉隐约猜到几分。

“陆叔叔,卢家在关郡也有药材生意吧。”洛青婉是记得的。

陆子岩果然道:“卢家在关郡药材生意也不小,药材生意也是卢家的命脉,钱家和卢家在关郡的药材货源上向来争得厉害,今年卢家被钱家挤压,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卢家不像洛家,洛家生意做得大,涉及范围广,药材只是其中一笔,也伤不了洛家半分根基。

而卢家就大有不同了。

许是这般缘故,洛青婉听说卢家今年也掏了些银子,做起了生丝生意来。

洛青婉嘴角勾了勾:“钱家和卢家在这块肥肉上本就争得凶,我们在关郡的货源相较少些,周转不受影响即可。陆叔叔,你找卢家放话,让卢家在关郡和放心钱家去争,我们洛家愿意将庆州的生丝货源折价让给他们卢家。正好抬一抬钱家的成本,让钱家多肉疼几分。”

陆子岩瞪圆眼,迟疑道:“这样当然最好,可庆州的生丝货源?”

言罢,陆子岩看向卓青。

卓青握拳轻咳:“今年庆州生丝产量超过预期,但东家让暂且不要对外透露生丝过剩的消息。此事我正愁着如何消耗,早前听说卢家今年想做生丝生意,可卢家向来精明,又素来多疑,此事若贸然去找卢家,卢家定会趁机压价。而找东家先前的意思,卢家只怕觉得是我们洛家想拼命挤兑钱家,才想借卢家之手,故而这生丝货源便是我们让给他们,当还他们在关郡挤兑钱家人情的……”

陆子岩笑:“你真是瞒得好,庆州生丝的事,我都不知,还以为仍旧一价难求。”

卓青笑道:“也是东家先前吩咐。”言罢,顿了顿,又道:“我早前本想同东家商议这庆州生丝之事,眼下看,这生丝之事也得解了。只是老陆,你去卢家时,这模样可得做像些。”

“这是自然。”陆子岩舒眉。

这样一石二鸟,还能做卢家人情的法子,便也只有东家能想出来。

“东家,还有一事。”此番轮到石怀玉开口,“刘盼未来,有一事托我带给东家,是鹿北商路一事。”

鹿北商路,听到这几个字,洛青婉才罕见蹙了蹙眉头。

燕韩国中要同北舆通商,只能走鹿北商路。

鹿北商路关系到洛家在北舆的生意。

而北舆的生意,与洛青婉而言,是通往北舆的必经之道,意义重大,远超其他。

不能有分毫差池。

石怀玉道:“鹿北商路有晋阳君的庇护,倒是往来顺利,只是,我们今年是否要压重筹在鹿北商路上?”

洛家都知,鹿北商路的投入巨大,洛家在燕韩国中已是首富,都不敢声称在鹿北商路的投入一定能拿得回来。而今年,要继续维持这条鹿北商路,怕是要狠动些资源。

如此一来,是否真能收益回来?

洛家上下有不少存疑之声。

而此事,是洛青婉亲自主导的。

是个烫手山芋。

洛青婉一时没有接话。

石怀玉看了她一眼,又道:“听说,晋阳君近来也不似从前好说话……”

洛青婉轻声道:“我知晓了,石叔叔,容我想想。”

石怀玉颔首。

洛青婉敛了先前目光,又朝卓青道:“卓叔叔,我尚有一事找你,关于衢州染料之事。”

石怀玉便见卓青面露难色。

的确,这大半年来,衢州山洪过后,染料的成本至少上涨了十倍有余,而染料之事向来被几家垄断,衢州山洪后,形势明明得缓,几家却好似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般,一直维持着高暴利,本就诸多诟病。

燕韩国中许多商家都宁肯绕开国中这几家染料巨头,去临近几国拿染料,成本核算下来也差不了几分,反而不会捉襟见肘。

洛家亦是如此。

所以要问卓青,他近来最头疼的,也莫过于此。

故而听洛青婉一提染料之事,卓青也知避不过去。

几人随洛青婉上前,却见案几上依次摆放了各色颜色的花束。

“前些日子去彦县,漫山遍野都是这样的凤子花,颜色艳丽,姹紫嫣红。听旁人说,若是衣裳和手心染了些许,不及时洗掉怕是会留痕迹。我想这应当是绝好的染料,只是不知能否持久。丰州闭塞,正好不为人知,我也是恰好遇见才突发奇想。正好今日卓叔叔来,不妨找人私下验证,若是能用,便是只这风声传出,就能改变现有染料市场的格局,我们也自然不必捉襟见肘了。”

“当真?”卓青上前,这凤子花只有淡香,掌心摩挲后,果然有了印迹。如法炮制,衣袖间也染了颜色。只是这颜色并不纯正,也不好看。

卓青却眼眸微动:“东家,我这就让人去试。”

第002章同喜同喜

燕昭五年,九月二十,大晴。

黄道吉日,宜嫁娶。

建平侯府张灯结彩,喜庆洋洋。

当初,建平侯要迎娶首富女儿的消息传出,只用了不到五日便传遍了燕韩国中的大街小巷,成为全国百姓茶前饭后的热议谈资。

早前都晓建平侯府穷,只是没想到穷到了这个地步。

也有道建平侯这回为了丰州百姓算是壮士扼腕了。

反对声自然也有,扼什么腕,分明是人洛家一心想要扶贫,这才让建平侯有机可趁,否则以建平侯府的条件,想娶首富家的女儿,人家还看不上呢!

……

总归,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建平侯府,因着这场联姻,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

要不是这场婚礼定得仓促,怕是国中大半的王孙公子哥都要挤着去丰州观礼的。

其实到盛明远这一辈,建平侯府就盛明远一根独苗了。

先侯爷夫妇过世得早,盛明远顶上就只有一个远嫁的亲姑奶奶尚在(不是亲姑姑,是亲姑奶奶)。也亏得有个亲姑奶奶不时救济,否则以丰州的收成,建平侯府上下一百多口恐怕早就饿死了,还从何处来的粮食救济灾民?

所以,亲姑奶奶才是见建平侯府的衣食父母。

照说盛家就这么个长辈,盛明远成亲的大事,她自然要来做主的。

但丰州和扁州隔得实在太远,这亲事又准备得仓促得很,亲姑奶奶本就年纪大了,九月二十就是大婚,她根本来不急赶过来。亲姑奶奶心中愧疚,只能借着侄孙大婚的由头,包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大红包,又置了不少新婚的用度遣人送到丰州来。

光是姑奶奶的礼金便可解燃眉之急。

“姑奶奶说了,成家方可立业,侯爷的亲事是大事,这么匆匆忙忙已经算是仓促为之了,更不能草草了事。这个时候还愿意嫁到我们侯府来的姑娘不多了,请侯爷要好好珍惜。”楼兰语气平铺直叙,心中却是腹诽道,姑奶奶哪里知晓他娶的是首富家的女儿?

等届时知晓了,还不知要如何收场呢!

“先过了眼下这关,改日再亲自去给姑奶奶拜谢。”盛明远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楼兰叹了叹,也只能如此了。

现如今,建平侯府上下吃饭都成问题,当差的总共也没几人。楼兰既是司库官,也是盛明远的跟班,侯府的大小事宜都要照看着。不拿工钱,净操心。

整个婚事,侯府这边都是楼兰在筹备操持。

量身定作喜袍,布置成亲新房,再加上这侯府上下的火树银花,张灯结彩,宾客用餐的器皿,样样都要人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如今侯府都穷成这模样了,还能想着给他的婚事打理得这般周全,盛明远感激:“楼兰啊,算你有良心。”

楼兰尬笑,摊手道:“不敢当,我们侯府连米都没了,怎么会有闲钱布置这些呢?都是新娘子那边出钱办的罢了。不管我们建平侯府如何落魄,可对方毕竟是国中首富,若这婚事实在太寒碜了,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盛明远嘴角抽了抽。

楼兰轻咳两声:“侯爷,宾客到了。”

离拜堂的吉时还有些时候,但堂中的客人已经陆续到了。

来人见了他,远远就开始道喜。

盛明远眯了眯眼,这哪是来贺喜的?分明是特意风餐露宿再加跑死了几匹马才能赶得及来丰州看他笑话的。

“不接。”盛明远掉头。

楼兰将他拉回来:“人都到了,礼金便到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侯爷,人都娶了,还怕他们几个?将就些。”

盛明远回头,换了一脸阳光明媚。

先上前的是长安君:“盛兄,听他们说你要娶首富洛家的女儿,我简直不敢相信,一定要亲临现场看看,盛兄,你果真勇气可嘉,肖某佩服!”

盛明远咧嘴笑笑:“长安君谬赞,长安君你为了看个热闹,不惜跑了千余里路来我建平侯府,盛某才是佩服。楼兰,记礼金。”

(死鸭子嘴硬,看你待会儿笑不笑得出来。)

排第二的是永安侯:“盛兄,听闻你喜得娇妻,恭喜恭喜。”

盛明远呲牙:“同喜同喜,楼兰,记礼金。”

(→_→,就你嘴臭,同喜个屁,谁要娶这么丑的。)

最后是信源君:“盛明远,大家同朝为官,你若是真有难处,同我们几个说声,我们几个接济你一时半刻也无可厚非,何苦作践自己,屈尊去娶洛家的女儿?”

盛明远眉头微微拢了拢,继而阴郁一扫:“多谢段兄救济,楼兰,礼金记五倍。”

(真是穷疯了!没得治了。)

……

好在除了这些个特意来碍眼,倒是来了一帮丰州百姓。

听说侯爷今日大婚,不少丰州百姓都来了建平侯府送祝福,礼单有鸡蛋,挂面,烧饼不等,听得盛明远很是感动。

丰州百姓始终是爱戴他的,可转念一想:“不都旱灾了吗,怎么还有鸡蛋挂面烧饼送?”

楼兰摊手:“大家都说了,礼单先上,实物先欠着,等日后有了再还也不迟。”

盛明远满头黑线,那说一声便是了,还大老远得一堆涌来做什么?

“自然是蹭喜宴的呀,侯爷您也知道,丰州大半都在旱灾,有肉吃的地方不多。”

“……”

不多时,府外传来连串的鞭炮声响。

报喜的小厮上前,侯爷,新娘子花轿到了,请移驾府外迎接。

楼兰打赏。

照说盛明远作为新郎官,应当亲自去朗州接新娘子,但事出有因,洛家远在朗州,婚事又办得急,新娘子就自己来了。

侯府外,鼓瑟吹笙一浪高过一浪,鞭炮声阵阵,还有围观百姓的欢呼声。

盛明远有些懵,印象中,建平侯府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见了他出府,围观的丰州百姓都争相招呼。

“侯爷大喜!”

“恭喜侯爷!”

“侯爷和夫人百年好合!”

能入府观礼的毕竟是少数,大多丰州百姓只能在侯府外祝福。这条长队密密麻麻排得少说也有整条街巷了,许多百姓根本挤都挤不过来,更看不见盛明远,只是听到前面的人开始喊侯爷,便也跟着高呼起来。

“侯爷新婚大吉!”

“侯爷夫人早生贵子!”

这场景,竟看得楼兰都有些感动。

这些年,除了讨粮,他还没见过丰州这么多百姓呢!

这万人空巷来给建平侯府道喜的盛况,国中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盛明远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新郎官,还愣着做什么?快扶新娘子下轿呀!”喜娘提醒。

新媳妇过门,新郎官要牵新媳妇儿的手下轿,而后背新媳妇儿跨火盆入府,寓意趋吉避凶,变祸为福,求兴旺蓬勃的好兆头。

下轿了!下轿了!

前排的长安君,永安侯,信源君等人,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都听说首富家的女儿洛青婉相貌丑陋,体态臃肿,举止恶俗,可都是“听说”而已,见过真容的其实没几个,可越是如此越是好奇。

谁会千里迢迢来看他盛明远成亲?!

都是来看洛青婉的!

围观的百姓也拼了命把脑袋往前凑。

都听说侯爷娶了个有钱的主母,这往后的日子丰州算是有盼头了。故而这丰州百姓的围观队伍从城外排到城内,城内排到建平侯府,都盼着来看一看这未来主母的风姿。便是看不到,也要挥挥手送上两声祝福,反正建平侯是朽木已经指望不上了,可日后还得指望主母呢!

所以虔诚得站了一路。

喜娘上前递喜挑。

按习俗,新郎官要用喜挑挑起花轿前的帘栊,将新娘子迎出来。

盛明远从善如流。

周遭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花轿前的帘栊被挑起,露出一道身着喜服的纤盈身姿来。

盛明远与楼兰面面相觑,不是说……

难道是傅大人那边传错话了?

不是体态臃肿,力大如牛吗?

楼兰:我怎么知道?不过你看那边旁边几位,比侯爷你更吃惊才是。

盛明远瞥了眼长安君,永安侯和信源君几人,几人下巴都险些惊掉。

盛明远顿觉这亲事也不如想象中那么遭。

“夫人,小心脚下。”他伸手。

凤冠霞帔下,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来,青青葱葱,莹白如玉一般。

盛明远微怔。

喜娘提醒:“新郎官背新娘子跨火盆。”

盛明远照做。

火盆跨过,围观百姓都鼓掌叫好。

跨过火盆就要入府了拜堂了。

洛青婉在他背上安静靠着,双手顺着他肩膀撘下,轻柔的呼吸将好吐露在他颈肩间,这股暖意柔和润泽,犹如清醇的甘露一般,顺着他的肌肤渗入四肢百骸。

盛明远后背僵了僵。

他忽得想起了一件正事,目光便瞥向一侧的楼兰。

—— 交杯酒里,蒙汗药是不是下得有些多了?

楼兰嘴角抽了抽。

—— 谁非说要蒙倒一头牛的计量才有安全感,否则打死都不成亲的?

盛明远:(⊙o⊙)…

这头尚且来不及多想,司仪官已高呼:“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只要想,有的是人愿意承洛家的人情。

洛青婉又道:“除了抬高药价这条之外,附近很有可能意境没有能用得上的药材了。”

“如何说?”石怀玉跟同上前。洛青婉俯了俯身,指尖轻轻点了点地图上某处:“据说这次疫情是从水合县开始的,当初水合县的父母官想一力掩盖此事,结果等到疫情集中爆发时,实在拦不住,大量流民便开始涌到桃核镇,算算至少也是两三个月间的事情。这么大范围的灾情,水合县即便想掩盖,也会先动用附近的资源先行救治。”

洛青婉继续道:“石叔叔你看,水合县往南就是桃核镇几镇,也就是此次丰州染上疫情的几个镇。再看水合县往东,至少有上百里山路才能通到其他城镇;往西要横渡整条金水河,金水河水流湍急,靠近水合县的地方因有暗礁和漩涡,不易停靠船只。也就是说,除了南边临近的丰州几镇外,水合县往东往西均走不通,那当时疫情能用得上的药材便都应当来自水合县北边的三个州。”

换言之,水合县北部三州,应当都没有药材了。水合县去遂州地界,遂州都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有多余的药材给丰州?

发生疫情时,比抬价更可怕的是连药材都没有。朝廷此番物资尚未下拨,盛明远同傅云峰虽赶去了桃核镇,可一旦手中救急的药材用完,短时间内疫区是筹不到药材的。

疫区筹不到药材,便等同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建平侯府只怕会捉襟见肘。

石怀玉不苟言笑,只道:“看来东家到丰州不过才几日,对丰州附近已经了如指掌,此番是建平侯府有福。”

洛青婉笑了笑:“是早前在想染坊的账,顺道看了看而已。石叔叔,若是要最快拿到药材送去桃核镇附近,要走哪条路?”

石怀玉伸手,在经营图册上画了几个圈:“这几处是最近的洛家的药材铺,今日飞鸽传书通知各大管事,晚间可以上路,到桃核镇应该不超过两日,这两日的药材是救济用。”石怀玉继续:“同时让徽州开始运送,这般药材充足,只是收集和运送的时日稍长。第一批,量少轻便,让人快马加鞭,赶在第三日到。第二批,正常走官道,应道在第六和第七日到。若是保险起见,再修书一封,找濮家借药材,生意上的事素来有借有还,濮家最近缺米粮,可将多少上季多收的余粮让给濮家,洛家也少亏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