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其缘由,主要一个原因还是因为这路实在是不好走。就跟月球表面似的,三步一个小坑,五步一大坑,还有子母坑,连环坑……这般难行的山路,这会儿只是出行不便,等到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起,那便是沈家洼村村民发家致富的一大阻力。
这段时间正好是各村各镇往粮站上交任务粮的日子,沈家洼村跟清水湖村,同属于大塘镇,又都在清水湖水库这一头,沈家洼村组织村里的乡民跟知青上交今年的任务粮时,正巧赶上清水湖村也选择同一天上交粮食。
于是,两方人齐刷刷地在清水湖渡头这边相遇了。
沈家洼村跟清水湖村之间要说距离还真不算太远,彼此间不说全都认识,差不多也多是瞧着眼熟,算起来还都是拐着弯的亲戚。这不,两边人一碰面,乘着大渡船还没到岸,便七嘴八舌地聊开了。
“哟,今年你们村这是咋的啦,够晚的。”说话的无疑是沈家洼村这边的一位大婶。虽说每年沈家洼村都是八点不到便推着木板小推车从村子出发,架不住这一路的山路不好走,等到沈家洼村这边赶到清水湖水库的渡头,最快也得一个小时九点多。而清水湖村本就距离水库渡头不远,自然两村人难得能像今年这般好运气地凑到了一处。
“嗨,别提了,出事了。”
“啥?又出啥事了?”
“你是不知道,昨儿村里有三个知青大晚上的不睡觉,偷偷地跑水库下网捞鱼。结果船翻了……”
“人没事吧?”沈家洼村的某大叔在一旁插嘴问道。
“咋会没事?里头那个女知青倒是运气好,被救起来了,另外两个男知青就……”说话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大爷,敲了敲手里的长烟杆子后,长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不村里知道后,就赶紧组织人下水打捞。可这水库那么大……”
“哎~这爹娘要是知道了,只怕要哭死了。”
“可不是,作孽哟。”
……
赵清茹吕迎春跟田学家三个人负责的木板小推车原本排在中间,后来在运送过程中后继无力,落在了最后。虽说没掉队,却也落下了好长一段距离。等到赵清茹三个咬牙追上大队伍没多久,大渡轮差不多也快靠岸了。自然也就没能在第一时间里知道这事。
大渡轮负责清水湖村以及沈家洼村村民进出,一年到头除了每月逢十赶集日,也就是每年两次两村子上交任务粮时,半小时开船一次,平日里也只有早中晚三班。说是大渡轮,其实也不算太大,至少装不下一个村子的木板小推车。如此一来,少不得得分几趟。
赵清茹三个因为之前动作慢了,便排在了最后。
“呼呼,可算是追上了。”吕迎春一边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了木板小推车上,一边拿起挂在木板小推车上的军用水壶,“累死我了。小汝喝水不?”
“我不喝,你喝吧,迎春。”赵清茹摆了摆手,见前头排起的长龙似乎在缓缓移动,便探头往远处眺望了一眼,“看来有的等了。”
“你们俩先休息一下,我去前头瞅瞅。”田学家好歹是个男生,稍稍休息片刻后,便站起了身。
“小汝,有件事,我想跟你先商量商量,你看我这想法可行不。”连喝了两大口水的吕迎春拧紧了水壶盖子。
“什么事儿?”赵清茹难得见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吕迎春一脸认真的样子。
“我打算过段时间去抱两只小猪仔,再抱几只小鸡仔回来。”
“迎春你打算养猪养鸡?”
“恩。我想了想,今年我们差不多十月中旬才到沈家洼村,今年的工分肯定不多。虽说今年是个丰收年,回头也能分到些粮食。加上补贴粮……还有赵大哥的贴补,省着点熬到明年分粮应该不成问题。可想要还清村里欠下的饥荒,肯定是没可能了。我不想像马芳她们那样,欠着村里的饥荒,一年比一年多……”
听吕迎春这般说,赵清茹多少有些震惊,过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迎春,这事你跟田大哥提过没?”
“还没……只是我的一个念头而已。这不,跟你还有田大哥商量嘛。”
“不管是养鸡还是养猪,都需要场地,最关键还得解决饲料问题。现在天一天天冷起来了,可没地方割猪草了。”最关键的,只怕也抢不过那些个七八岁的娃娃们。
“也是……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吕迎春情绪有些低落。
“不是的,其实就算迎春你不提这事,我也想跟你们俩商量,是不是在我哥那院子里再多养几只鸡。养猪的话,怎么都比养鸡辛苦,旁的不说,每天都要熬煮猪食。”
“我不怕辛苦的。”
“恩,我们一起!”
“什么一起?”刚从前边回来的田学家只听到最后一部分。
“田大哥,我跟小汝商量着,准备多养几只鸡,再去抱两只小猪仔回来。”吕迎春抢在赵清茹前头,率先开口道,见田学家脸色似乎不太好,便多嘴问了一句,“田大哥,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就是我在前头听村里的人说,清水湖村有知青昨天晚上偷偷撒网打渔,结果掉进水库,发生了意外……”
“什么?!”赵清茹心下一紧,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样?!”吕迎春赶紧有些吃惊,随口问道,“那人……我们认不认识?”
“不清楚。我也只是听村里的人在那里嘀咕,具体的得问清水湖村的人了。不过这会儿清水湖村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坐上大渡轮去水库另一头了。”
“这好端端的,没事干嘛大晚上的去打渔……”
“或许想吃鱼了吧。”赵清茹幽幽地开口道。赵清茹其实并不清楚自家婆婆那嫡亲大哥前一世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的事。自然也没想到昨天前脚才能赵清山击掌为盟,劝阻了赵清山晚上不偷偷摸摸地去水库撒网捞鱼,结果后脚竟然有人发生了意外。
赵清茹也说不好自家大哥赵清山的命运,是不是已经被她给生生扭转了过来,从此以后否极泰来。但悲剧的发生,或多或少地影响周遭之人的心情,让赵清茹唏嘘不已,忍不住感叹生命的脆弱。
“汝儿……”
“哥,你不是在前头嘛,怎么过来了?”赵清山的脸色瞧着有点不太对劲,瞧着自家妹妹那张稚嫩的小脸,赵清山很是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来,“没啥事。这不担心你跟不上,就过来看看。”
毫无疑问,赵清山没说实话。
但赵清茹可没打算赵清山的谎话,反而拉着赵清山的衣袖,撒娇道:“哥,一会儿你可要等我哦。我们说好,要去买骨头的。”
“好好好,等你。”赵清山又习惯性地抚摸了几下自家小妹的头顶,如愿地将赵清茹的头发弄乱后,这才“满意”地转身回到了队伍前面。
半个小时后,大渡船再次停靠在了清水湖村这头的码头,等候已久的沈家洼村村民依次推着木板小推车,上了大渡船。很显然大渡船装不下所有的沈家洼村的木板小推车。排在末尾的赵清茹几个还得再等下一班渡船。
“小汝,你看十一点方向,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司甜?”吕迎春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一旁的赵清茹,意识她往左手边看,“我怎么瞧着司甜好像哭过。”
赵清茹闻声后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轻声道:“迎春,你看花眼了吧。”
“不可能。我的视力很好,两只眼都是一点五!”
其实赵清茹的视力也非常好,自然也认出那个低着头匆匆回清水湖村的女人,应该就是司甜没错。而且也正如吕迎春所说的那般,司甜似乎哭过,至少这会儿两只眼睛是又红又肿。难不成出事的人,她也认识不成?
不知为何,赵清茹的心没来由地微颤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冒出谢文乐的模样。
谢文乐,那个给赵清茹的初始印象,很像自家夫君方原的男人……
不会出事的那个人是他吧……
不知为何,赵清茹突然有点儿心慌意乱,无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心慌无措时,会无意识咬自己大拇指这一举动,是赵清茹前一世带来的坏习惯。当年自从嫁给方原后,被方原强制着改了过来,结果老毛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