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木船中的远洋巨轮了吧!黎小石心中啧啧感叹,同时又增添了几分不安。
这么大的一艘船,怎么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呢?
“有人吗?”戚琪冲着舱房叫道,无人应声。
“去看看。”二人推开舱房之门,被好大一阵灰尘呛了几口。舱房内光线暗淡,凭着从门**入的阳光看去,里头十分宽敞。
外间似乎布置成了客厅,有一张漆色几乎已经褪光的雕花矮脚桌。两面有舷窗,上面覆盖窗帘。戚琪想把窗帘拉起,手刚一碰,布条丝丝缕缕落下,几乎烂成了棉絮状。
一扇精致的和式拉门通往里间,二人走进去一瞧,不由自主地惊叹一声,里间摆放了一架床、一张美人塌、一只马桶、一只脸盆、一支脸盆毛巾架、二把春凳、三鼎香炉、四层提盒、五格立柜。
生活用品不仅一应俱全,而且全部雕满了繁复华丽的纹饰,有各种祥瑞动物、四季花朵,或者现实中没有的神人仙子。
尤其是那架床,外形如同一只箱笼,床面高二人许,犹如一扇拱门。门后第一进左右两边各安一口床头橱,分成四格抽屉。第二进也有一扇拱门,门后左右两边各安一支立架,用来摆放衣物。第三进再一扇拱门,门后才是床,四面有立板围起,立板同样精雕细琢、巧夺天工。
黎小石想起小时候姥姥曾带他去一个叫宁海县的地方走亲戚,那里古时候富裕人家嫁女,素有“十里红妆”的风俗,嫁妆当中就有这样的床,也叫千工床,意思是千名工匠花费近千天才能赶制出来。
看起来这艘船的主人很有钱啊!这样一架古董床怕是价值不菲,说不定跟这艘船等价呢!
“石头,接下来去船舱?”戚琪看着他,眼神透出丝丝不安。舱房就两间,也没有人。难道人都躲在船舱里?他们想干什么?
“救我啊!”远处飘来一缕声音。从舷窗望去,小岛上一个小小的人影左右摇摆,朝他们挥舞手臂。
黎小石呆呆地望着谢薇薇的方向,出一会儿神,顿了顿,左右张望之后,选定了美人榻。
他搬起美人榻费劲地走到门边,把它推出舱房之外。
什么木料制作的?居然这么沉!脱落的漆皮之下,露出金色原木质地,有可能是黄花梨或者金翅木,黎小石对此没有研究。
戚琪知道他要干什么,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忙。
黎小石把美人榻搬到船舷旁,抬起一边搁上牙墙,接着“扑通”一声推入水中,溅起巨大浪花。
美人榻虽然沉,毕竟形如木筏,且面积阔大,勉强能在水中浮起。
“石头!”戚琪追出来。
“扑通”又一声,黎小石已经跃入水中。
戚琪看着他露出水面的脑袋,咬牙跺了跺脚,他还是心软。
黎小石试着爬到美人榻之上,长榻迅速下沉到水下半米左右,看来木料的自重是一大缺陷。
他只得重新回到水中推着它往前游,这样一来,游速比来时又慢了一倍,但好歹有东西可以扶着歇息一下,不必再仰游了。
来到小岛,谢薇薇脸上挂满泪水,不停地擦,仍然不停地流。哭完后她笑起来,说:“我就知道。”笑了几声又嚎啕大哭,哽咽道:“对不起。”
她指的是在石室之中所做的事,以及所动的念头。
黎小石心里叹口气,自此原谅了谢薇薇。
他和谢薇薇一人一边扒住美人榻,黎小石教她双脚划水,二人一同往大船游去。
待游到船下,太阳已经偏西。落日余晖从大船一侧射来,在海面上投下一片极大极长的黑影。黑影之外金光灿烂,红霞漫天,鱼游浅海,鹰击长空;黑影之内沉寂肃穆,阴翳憧憧,如同天堂地狱二个世界在此交汇。
黎小石抬头看大船,觉得如同一座巍峨高山,深不可测。他隐隐觉得,这船如同另一座地下洞窟,隐藏着无尽秘密。
虽然心有顾虑,但在大海之中别无选择,他托起谢薇薇顺着绳子爬上船,那张美人榻只好留在水中任它沉浮。
谢薇薇身在半空,双手费力地攀住绳索,离船帮还有一尺之遥,一抬头正见到戚琪的脸。
戚琪的目光里明显怀有戒备,自从在石室之中兵戎相见,她心中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谢薇薇这个面容姣好、气质优雅的女孩,远不如外表那么单纯。
戚琪居高临下地望着谢薇薇,此刻她全身湿透,由于不会水,但又在水中游了那么长时间,紧张过度导致四肢肌肉瑟瑟发抖,仰头看着自己,模样别提有多楚楚可怜,世上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牵动恻隐之心。
二人目光相接,各自顿了一顿,大家肚子里都有事,但又无法在这一刻尽数释然。
谢薇薇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见戚琪已经朝她伸出了手臂。她心头一喜,连忙拉住,借力向上一窜,翻过了船帮。
没等站稳,她急着开口便要称谢,但是戚琪没给她机会,已经掉头转身去拉黎小石了。
待戚琪转过身来,仿若有意仿若无意地绕过谢薇薇,径直朝船舱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谢薇薇叹了一口气,再找机会吧。
黎小石跟上戚琪,这艘船处处透着古怪,他不放心戚琪一个人进入船舱。
一架陈旧但还算结实的梯子通到船体中部的舱室,想来曾经可能用作货仓,现在一无所有。
正因为没有货物阻挡,所以能清晰地见到船底结构。作经线的脚梁和作纬线的压筋所用的木材,每一根都粗过大腿。照这样的规模,贯通船底的龙骨也许比腰还粗,非几百年的木材不行。
中舱前后都有门通往其他舱室,门开在横隔板上,横隔板同时也是水密板,以桐油、石灰、棉麻布调和塞入缝隙,即使一舱或者多舱进水,只要关闭横隔板,便能隔断漏水,防止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