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之坐了一会儿,呆滞的目光直直的望向窗外。
嫩黄的柳叶已经吐芽,雨过天青后更显清新。
街上琐碎的吵嚷声传进她的耳中,让她稍稍安下心来。
这不是在梦里了。
没有大火,没有自焚,也没有……那个青梅竹马的男孩儿。
她从床上下来,将头发打散,准备重新梳一遍。
姜蘅之刚拆完头发,便觑见琼枝穿墙而入,神情焦急,似在寻些什么。
看见姜蘅之,琼枝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她急急的攀上姜蘅之的手,拽着她就要往外走。
可她如今只是个鬼魂,岂能真的将姜蘅之拽动,不过只是一时情急忘了。
“何事寻我?”姜蘅之一边梳着头发一边问。
“姑娘帮我!”琼枝说着眼泪就要往外掉。
姜蘅之瞥了她一眼,便晓得她定是为了那谢修德而来。
“谢修德出了何事?”
姜蘅之这话一出,琼枝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神色凄惶道:“我要将谢郎害死了……”
“你?”姜蘅之反问,且不说琼枝如今只是一只鬼,哪里有什么能害人的本事,单论她对谢修德那几百年都不变的心思,便绝无可能动手害谢修德啊。
“不是我,不是我!”琼枝这回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连忙道:“是……是那只黄莺……”
琼枝对陪在谢修德身边的那只黄莺心里不是不别扭的,只是她时间不多了,总有魂飞魄散不得不离开他的那一日,那只黄莺能代替她一直陪在谢修德身边,她也能放心些。
谁曾想,那只黄莺原就不是心怀好意的。
她陪在谢修德身边,只是觉得这样方便日后撷取阳气,以提高自身的修为。
琼枝眼睁睁的看着那只黄莺施法让谢修德晕过去,又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谢修德的阳气吸走。
她看着那张同她如出一辙的脸,心中很是惶然。
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那只恩将仇报的黄莺并不是她,却也没办法释然。
她一边看着扬长而去的黄莺,一边看着被吸光阳气生死不知的谢修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之间,姜蘅之的面孔在她脑海中闪过。
“姑娘,你既能看见我,想必也是个高人,”琼枝泪眼婆娑道:“求您救救谢郎吧!他快不行了啊!”
“迟早都有一死的,你救得了这一回,能救得了第二回吗?”姜蘅之问道。
“你可别忘了,你自己也不剩多少时间了。他命中合该有这一劫,你何必往自己身上再添一笔债?”
琼枝愣愣道:“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他死,起码在我离开之前,我想看他好好的……”
姜蘅之望着镜中的自己,恍然想起梦中的姑娘,她死之前,好像也是梳了一个望仙髻。
“念你一片诚心,我与你走这一遭吧。”姜蘅之叹了一口气,对琼枝道:“你且带路,我可不识得去谢家的路。”
琼枝愣了愣,然后又破涕为笑:“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姜蘅之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原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也不打算插手这桩事,只是不知为何想到了梦中那个有些落寞的背影,突然就生出了几分愁情。
她不想见琼枝也是如此。
到了谢家,姜蘅之才见着琼枝口中那个被吸干了阳气的谢修德。
桥边远远一望,姜蘅之虽没看清谢修德的脸,却也晓得他身姿挺拔,是个温文的男儿郎。
可如今躺在这儿的谢修德,面色青黑,一身皮似失了水分狠狠皱起,连身影也瘦削了不少。
哪儿还有半分俊郎的模样!
“谢郎!”琼枝再见谢修德这副模样,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她扑倒谢修德旁边,想要抬起他的头,手却从他的肉体直直穿过,别说抬起,便是触碰,都成了徒劳。
她哭的更厉害了,低声一遍又一遍的喊他的名字。
“他便是活着,也听不到你唤他的。”姜蘅之提醒道。
“姑娘,他还能救吗?还能活吗?”
姜蘅之上前仔细的瞧了瞧谢修德,随即有皱了皱眉。
琼枝见她脸色不佳,心中一咯噔,迭声问道:“谢郎还能活吗?”
姜蘅之没有应她。
她未曾料到那小小的黄鹂精竟也敢将事情做的那么绝,生生将人的阳气吸了个一干二净。只是她道行不高,一下子吸了那么多阳气,恐怕也不好受。
只是这谢修德倒是棘手了。
本就是枉死,魂魄盘踞在身体里不肯离去,又失了灵气滋养,魂魄备受煎熬。
槐南谷不是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只是谢修德没了阳气,无论如何也回不了生。
她沉默的看了谢修德一会儿,对琼枝说:“他能救,只是……”
琼枝连忙道:“只要能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什么都可以?”姜蘅之问。
“什么都可以。”琼枝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坚定道:“反正我也要魂飞魄散了,早一些晚一些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是能最后再为谢郎做一件事,便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是不怕的!”
“他阳气尽失,是活不过来的。”姜蘅之缓缓道:“若是你以自身为养分,将他失了的阳气填补上,说不定能叫他起死回生。”
琼枝舒了一口气,犹疑的问:“只消这样便可吗?不用旁的了吗?”
姜蘅之神情复杂的望着琼枝。
琼枝天生晓得如何修行,若非有了红尘羁绊,来日必能得道。可她为了谢修德,甘愿放弃了这条坦途,又为了他,终日浑浑噩噩的游荡着。
她方才说的那声“可能”,不过是故意为之,却没料到,琼枝竟也愿意为这么一点点的可能,愿意将自己的魂魄献出。
真是痴人呐……
姜蘅之心中叹了叹,道:“你天生天养,生下来就晓得如何修行,虽然如今死了,可从前那些灵力还未散,是极好的大补之物。”
“你可以将他救活,可这得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姜蘅之道:“若非自愿,他便是活了,也不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