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为，有所不为。

楚云对这句当然并不陌生。他听过太多人言辞铿锵地说过这话，只不过，说了不一定要做。

做了的，也不见得就有好下场。

要不，怎么有说识时务者才是俊杰呢。

他没有想到，他会从一个少年的口中听到这番话。而且，还是明知道自己要下杀手的时候。

这孩子，真是倔啊。

“我楚云从不食言。”他退后几步，郑重地说，“我可以答应你，第三招后，如果你死了，我会收养这个丫头，绝不会让她沦落风尘，辜负你今天的努力。”

众人哗然。

楚云居然向方逸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不管方逸是赢是输，小丫头都不用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了。

“楚，楚先生……”费尔龙急了。这是云曦夫人点名要的女孩，他要是让楚云把人带走，那回去该怎么交待啊？

“你是想和我抢人吗？”楚云冷冷问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费尔龙吓得连忙摇头。

虽然楚云只是一个地阶武者，但费尔龙是知道的，楚云的两个侍从都是玄阶境大武者。这来头，不可能是普通人。

楚云没理他，转向方逸：“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告诉我。”

他居然很耐心地等着方逸休息。

死亡是什么感觉呢？方逸竭力回想上一世的最后一刻。好像有点冷，还很害怕。

也不是害怕死亡，大概是对死亡后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感到不安吧。

唉，也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究竟算穿越还是重生。说穿越吧，不仅长得和上辈子一模一样，连名字也一样；说重生吧，又不是从头开始，换了一个新地图，想开个挂都不行。哎，想想真是悲哀，遇见这种事不都有金手指加成吗？

光轮天赋六级肯定算不上金手指，好不容易打开一个隐藏的图书馆，感觉人生要上新境界，结果……又要挂了。

挂就挂吧。

士可挂，但不可怂。大不了十七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拜托穿越大神、重生大神下次给个好点的金手指。

先说声谢谢了！

思想工作和心里活动差不多一秒钟就做完了。

方逸挺直脊背，拿着银之小咸鱼剑的手臂抖了抖，像是活动筋骨一样，“如果我死了，还得麻烦您一件事。”

“你说。”楚云神色肃穆。

“这剑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不想它落在不相干的人手里。到时候请您帮我转赠给一个朋友。他叫何轩，战神高中里随便找个扫厕所的都知道他。”

“没问题。”

“多谢啦，前辈。”方逸将剑平举身前，郑重躹了一躬，“我已经准备好了。”

银之小咸鱼剑神纹闪耀。

就算是死，好歹也得死得像个样子。

楚云也如他一样，将手中的树枝平举胸前，微微垂首。这是平辈的回礼，意味着，他以此战为荣。

这一击，他不会留情，不会有辱武者的荣耀。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

楚云的身后，一轮金色光轮浮现出来，神纹相嵌，鬼斧神工，闪耀着灵性的光华。金色的圣泉灵息流淌在光轮之上，让人觉得说不出的神圣和庄严。对于这些空港区的普通人来说，一辈子能见一次光轮，都是莫大的幸运。

第三招，还未出招，天空中已经有隐隐风雷之声。

楚云沐浴在光轮圣照之中，仿佛身披战甲。手中的树枝被一层流光笼罩，俨然有如古武神兵。

“第三招。”他说。

天空中惊雷乍响，一道闪电从空中投下。它一落到树枝尖端，顿时将那剑上一层耀眼银光。

第三招带着电光破空而出。

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方逸双手握剑，看似心如止水。如果一个人能像他一样，一天中三次经历生死，大概就会变成这样。

用前世的话说，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但心里却是：

召唤闪电呐！技能加成啊！终极大招啊！

他欣赏着闪电在夜色中一点点展开，欣赏着它慢动作般击向楚云手中的树枝，闪电的耀眼光芒慢慢地填弃他的视野，他忽地觉得奇怪——

这也太慢了！

他的眼中又倒映出幻境中那片圣泉的世界。无垠的荒野，一眼金色的泉眼，金色的雾气从泉眼中升起，像大海的潮汐一般，漫上黑色的熔岩，漫上王冠般的山峰，漫过山峰上那根稚嫩的新芽……

方逸感觉自己的圣泉不再是泉，而是海，浩浩荡荡，广袤无垠，充满着无尽的力量的大海。

瞳孔微缩，灵息暴涨。

刹那间，方逸的的眼中不再是圣泉世界，楚云飘逸的身影随着那带着天火雷电的一击，越来越近。

暴涨的圣泉释放出浓郁的灵息，它不是金色，而是更浅的，接近白金色的光芒。

方逸向前踏出一步，威压之力以他脚踏之处为中心，向外辐散而去。离得稍近的人被掀倒一片，桌椅连碗筷撞得稀里哗啦。

疲惫与虚脱一扫而空。

街中的少年有如战神一般，圣光笼罩。

银之小咸鱼剑上一道幽暗光芒淌过，一片片青色鳞甲翻起，密密麻麻覆盖剑身。

方逸大喝一声，一跃而起。他不再采取守势，而是无所畏惧的进攻。银之小咸鱼剑迎上雷电的锋芒，“轰”！

雷声炸裂，白色的强光向外激荡而出

四周的光线骤然一黯，显然是能量的冲击造成了附近的基础供能系统的短暂停转。等到照明恢复，众人的视野中再次出人的身影。

楚云手中的树枝劈在了方逸的银之小咸鱼剑上。但剑锋却也挡住了他的进攻。

两人一攻一守。

对峙。

第三招并没有立刻结束。静止的对峙比先前狂暴的一击更加让人觉得紧张、觉得激烈，觉得神经紧绷得都要断掉了。

分出胜负了吗？

人们等待着。偌大的街道上，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过了一会，楚云向后退了半步。收招。

众人震骇。

这个少年，居然真的接下了楚云的第三招。

楚云心中的震骇远超围观群众。他知道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但对决就是对决，胜利就得完美。

他只用了一层的力量，虽然少，但足够击杀一名备选武者。

但方逸接下了他这一招。不仅接下，还逼得他倒退了半步。当然，他也可以不退。只要稍微加力，这个少年必倒无疑。

但武者荣誉让他没有这么做。

既然他认为一层的力量足够击倒少年，那么，这就是公平的。

至于少年在第三招时的爆发，似乎是一种秘法在起作用。但这并不重要，既然他可以动用光轮之力，对方使用秘法也没有问题。况且，即使使用了秘法，也无法改变对方是备选武者的事实。

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有所不为，更要有所为。原本是注定必败的“所为”，少年却从死路走出了生路。楚云思索着，良久，没有说话。

“前辈……”方逸弯着腰，大口喘气。

形象有点难看，但也没有办法。圣泉潮汐退去后，力量迅速衰弱。如果楚云没有及时收招，他差不多也要跪了。

果然狭路相逢蓝多者胜啊。

“我输了。”楚云说，手中树枝平举胸前，躹了一躬，诚恳地说，“有所不为，更要有所为，多谢您今天的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