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听曲。’孟琦坐直身子,端起身前的青瓷酒杯,浅尝了一口,啧啧道:“好酒好酒。”

孟琦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这会刚好踩在琴音的落点,这不和谐的声音便传到了周围几个包厢中客人的耳中。

对面包厢的青年皱起眉头,看了孟琦一眼,没有说话,但面上的鄙夷之色丝毫不遮掩,看样子对孟琦打扰了曲音十分得不满。

孟琦抬眼,刚好见到了对面青年不善的脸色,当下恍然,自己打扰了对方听曲,只好报以歉意一笑。

然而,青年并不买账,白了孟琦一眼,眼中净是不屑。

这青年名叫宋瑜,其所在的宋家富甲一方,在曲玉国皇城数得起第一第二,而宋瑜是家中长子,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自然目中无人,他腰间佩带的那双鱼玉配价值数十万,酒桌上的长剑出自神工休印之手,价值不可估量,一身行头可说是移动的金库,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把主意打到这位‘金库’的头上,因为据说宋家在朝廷有不少的大靠山,连当地县尹知州见到了这位,也得恭敬三分,所以宋瑜在外行走,谁招惹上他,都是自讨苦吃。

孟琦被对方如此待见,心中有些不满,他眼珠子一转,冷笑着再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清酒,用力地咂嘴。

“啧啧啧!”声音之大,完全压下了庭中的琴音,本来在悠然听曲的几个公子哥都是一愣,他们收起纸扇,站起身,寻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这便见到了那个忘情品酒的年轻人。

在场的各位都是家中有些底蕴的,要么是有权,有么是有钱,多年为人行事让他们有了以貌取人的习惯,他们上下打量起那个喝酒的年轻人。

中等材质的长衫,腰带简色无纹,一侧没有佩玉,足下靴子颜色都洗得浅了,一看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出身普通人家,而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年轻人身后的四名壮汉随从,每一个人都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孟琦对穿着方面一向是坚持简朴作风,不光是因为平田国穷,还因为他觉得衣服穿得舒服就好,如果让他穿上对面青年那一身价值百万的行头,他反倒觉得不自在,而身后的四名地支士兵,那浑身的煞气是在战场上浴血换来,难以遮掩,至于其余地支士兵已经在孟琦的吩咐下,潜藏到了这家青楼的诸个角落。

包厢中几个公子哥在城中混迹,互相都熟识,却唯独没见过场中那个咂嘴的年轻人,几人相视,眼神交换了意见,都点点头。

庭中的抚琴女子柳初冬被打断,便停了下来,她将如葱十指平铺在琴弦上,转头看向那个无礼的年轻人。

孟琦眯起眼,摇头晃脑,装作沉醉于品酒的状态,对众人的‘仇视’视而不见。

在场的公子哥中,宋瑜地位最高,与友聚会的时候,都默认以其为首,这会,其余几人都看向宋瑜,示意宋瑜应该出面解决这个不应景的存在。

宋瑜微微点头,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柳初冬,心中想着,那个年轻人打断柳初冬弹琴,柳初冬肯定很讨厌他,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表现得强硬一些,给这个不识趣的年轻人一些苦头吃,没准就能提升一些柳初冬对自己的好感。

想到这,宋瑜得意地扬起嘴角,清了清嗓子,朝孟琦高声道:“这位兄台,如果喜欢品酒可以到前院的玉液阁去,那里有品质更好的酒,我想,连这种低劣的清酒都能让你如痴如醉,那前院的顶好玉液酒能让你上了天。”

话音落下,周围人都扑哧一笑,看向孟琦的眼神中,更多了一份鄙夷。

孟琦心中大骂,刚才门前那个老鸨说了有顶好佳酿,而现在上的清酒竟然不是最好的酒,让对面青年有了嗤笑自己的借口,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实在可恶。

心中这么想,孟琦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无视了咄咄逼人的宋瑜,而是看向庭中美女子,笑道:“敢问姑娘,方才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柳初冬微顿了一下,面无表情道:“平沙雁。”

宋瑜见孟琦竟然无视自己,当即怒火中烧,他何曾受到如此轻待,此时听到孟琦问的话,嗤笑道:“连平虹先生作的平沙雁都没听过,敢情你真的是来喝酒的啊。”

周围人再度笑成一片,连两边的侍女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孟琦选择继续无视宋瑜的挑衅,他装模作样地来回踱步,轻叹一口气,嘴中念叨:“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平沙雁。”

话音落下,满座静然,歌女柳初冬香肩一颤,嘴中嗫嚅,重复着孟琦念的诗,从始至终都毫无生气的眼神首度有了一丝波动。

几个公子哥听到孟琦的话,都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好直指人心的诗句,只是这隔江是何用意?莫非是这少年自比与众人之间,隔着一条大江?不屑与我们贪图享乐之辈相提并论?这少年看着平平无奇,竟有如此心性。’柳初冬轻抚琴弦,心中暗暗想着。

这句诗是孟琦突发奇想,抄袭的杜牧的游秦淮,原作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原本杜牧见的情景就是隔江相望的歌女,孟琦懒得措辞,就直接照搬过来,不过他还是将后主的曲目后庭花换成了这柳初冬弹的平沙雁,要不然,孟琦担心他们云里雾里。

宋瑜见周围人都被孟琦的诗句唬住,再加上孟琦三番两次地无视自己,更加恼怒,高声喝道:“你若再胡言乱语,扰乱我们清静,我就让人赶你出去了。”

孟琦终于将目光放到了宋瑜身上,他冷笑道:“外敌当前,你却将拳脚相向于自己人,有本事,去保家卫国啊。”

宋瑜嗤笑道:“你这乡巴佬懂什么,你以为我们曲玉国真的败了吗?那平田国军队占据了皇宫就是胜利了吗?真是太天真了。”

孟琦心中一凛,明白这宋瑜是知道内幕的,赶忙趁热打铁,一脸不信道:“唬谁呢?堂堂皇帝的门户都被敌人占据了,还说什么不是真的败了?”

宋瑜得意道:“恐怕你还不知道朝廷已经将…”话说一半,旁边的一个中年随从忽然伸手按住了宋瑜的手臂,眼神示意宋瑜不能袒露实情。

孟琦心中腹诽,怎么每次都到关键的时候就卡住呢?

‘你不说,我有办法让你说。’孟琦心中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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