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城旁沧澜山,整山的枫树已经是金红一片。桑菀与叶冲虽不同路,却是不约而同的放慢脚步,趁着太阳未下山时赏一赏秋色。
跟在他们后头的人,有些不耐烦,原本还是躲在暗处,现在干脆自己在山林中寻找起来。
桑菀面纱下的嘴角上扬,袖中纤纤食指画了个圈,就趁身后拖油瓶一个不注意连人带琴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叶冲那头,一会儿在地上悠然前行一会儿又跃到树枝上在婆娑中施展轻功,逗得后头的人愠怒不已却又不能轻易暴露。
相比之下公孙长平就正经的多了。按罗盘所指那猫妖此刻应该就在山林深处。瞧着地势,应该有条沟渠在其中。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已有一人带着阴阳镜先行一步了。
公孙长平天启天眼,视线所及范围比之前更远了。这次下山,确实收益颇丰。如果顺利的话,今年的三台试炼就又多了几分把握。眼下,只有这二人找到猫妖栖身之地即可。
而沧澜城内,天舞已经小赚了一笔。原先她不知道,后来听街上老人家说这沧澜城以前有巫族隐居在此,占卜问卦的习俗就这样延续到现在。虽然现在没几个真正的算卦人,但城中百姓仍是乐此不疲于此事。
天舞听着心想,若是族里派出三个人来,准能在这沧澜城内大赚一笔,只可惜自己灵力有限。还好,普通百姓所问不过家长里短。倒是方才看公孙长平……
“难道是我修行不够么……”天舞喃喃。
可是转念,想起当日看叶冲与桑菀,都能清晰所见其未来,怎么放到公孙长平身上就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难道他有了神魔之力,能活千年,超出我能力所及?”
天舞自言自语,一个不注意与侧身前来的人撞个满怀。
沧澜城地方不大,人到挺多。一路上磕磕碰碰地也没什么。天舞抬眼准备和那人道歉,却见这个男人右眼遮着一块黑布,左眼恶狠狠地瞪了她一下便匆匆离开。
找到了。天舞心中暗喜。她看见,那人黑布下的眼睛并非受伤也不是瞎了,而是眼珠子长得异于常人。
撤掉布旗,天舞接着人群遮掩一路跟着这人拐到一条旧巷子。旧巷子人并没有那么多,大部分是一些中年人和老人家。巷子两边房屋破损的厉害,恐怕是个穷街区。
这独眼男子匆匆入了一户木屋。天舞绕到背后,从后窗缝隙中瞧进去。
这木屋里头和外头一样破旧不堪,屋内只有简单的木桌椅。斜角出有张床,上头躺着个人。那人似乎病了,独眼男子正端着一碗汤药想给他灌下。
床上的人含糊不清的说了些什么,那独眼似乎有些生气,重重放下碗扭头就走。
独眼男子离开木屋又朝人多出去了。天舞趁机跑进木屋瞧一瞧那床榻。只见这躺着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老头子面黄肌瘦,躺在那儿一直哼哼,似乎颇为痛苦。
天舞瞧了瞧老头的四肢,都已经开始发紫。恐怕是疾病缠身命不久矣。天舞瞧他可怜,想施法让他好过些。
可刚抬手那独眼男子就回来了。
“你什么人!想干嘛!”男子力气贼大,一把扯开天舞,护在窗前。
天舞眯起眼道:“你可知人死后若不在七日内去到幽冥报道可就会成了孤魂野鬼,再也无**回转世了?”
独眼男子一听,有些惊讶。但转而就又是目露凶光,狠毒道:“那你可知道,多管闲事死的快?
言毕,独眼男子一挥手门窗紧闭。脸上的黑布缓缓落下。天舞看清楚了,那已经溃烂的眼眶里养着一只猫眼。
而山林那头,公孙长平已经找到了猫妖九皇的巢穴。他掩在术后,观察着里头的动静。
那两个急功近利的五通观弟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趴在一个石洞顶上盯着那猫妖想得着机会下手。殊不知那猫妖早就知道有敌人靠近,锋利的猫爪已经显出,正假寐等这两个蠢货行动呢。
叶冲和桑菀自然也各有所遇。现在一切都就绪,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城中的木屋,在猫眼所施的幻术下变得异常宽大,大到足以让二人刀光剑影十几招了。
对着一个得了猫妖一命的鬼魂,天舞胜算并不大。只是那跟着她的人还未动手。
天舞心里盘算着:得想个法子比他现身才行,否则自己岂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她一边躲避独眼男子的攻击,一边在屋内逃窜找机会。目光扫到床上那人,天舞心生一个狠招。
那床周围被施了结界,不得近身。天舞却拼命往结界上撞。独眼男子气的发狂,狠劲一拳打在天舞腹部。
天舞痛的额角只冒汗,扭倒在地上不动弹。独眼男子喘气看她不动了,一时慌了神,喃喃道:“我…………我又杀人了?”
那一拳确实是杀人的力道。若不是天舞之前封了自己几个穴道,现在就算不死也得吐个血。独眼男子彻底慌了神,贵在地上疯狂地揉着自己的脑袋。他没看到天舞的一只眼睛已经漆黑一片,影神从天舞的身体里钻进了塌上那老者的身体。
这个结界对魂魄没有用处。
一直躲在暗处的人见此情景,立马就现身对着那独眼男子。男人刚“杀死”一个这下子又来了一个。
痛苦夹杂着后悔,一时间迸发出的依然是愤怒。不等五通观的弟子说话,独眼男子就狂吼着朝他轮起拳头:“反正我已经是无药可救,今儿老子就大开杀戒,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山林那头,公孙长平感觉到天舞那儿有了情况。在向不远处的山洞看去,那二人正蹑手蹑脚往下爬。猫妖九皇趴在那里,胡子跟着均匀的呼吸一动一动,安详的很,这反而让公孙长平有些紧张。
木屋里,那五通观弟子还算有两下子,独眼男子一时间竟也难不住他。天舞潜伏在老者体内看他上蹿下跳与独眼男子周旋,心里稍稍有些抱歉。
不过一转神她就忙着去找那儿老者的魂魄了。这个老者确实是只剩了半条命,三魂七魄一半都飘散在外。天舞和自己的阴神施咒将它们重新集齐,那老头睁开了眼。
在老头的魂魄里天舞看到了他的过往。一个出身贫寒的农夫,拉扯大一双儿女。流年不利,儿子被拉去充军。女儿又被逼着去给有钱人当了小妾。
不惑之年,儿子拖着一副行尸走肉回乡,物是人非的打击之下,儿子成了个心狠手辣的强盗。
被官府通缉了,他逃之夭夭。却是做父亲的替他背这牢狱之灾,差点死在里头。
儿子不服气,他劫了囚,抢回自己妹妹。带着二人和抢来的钱一路逃亡。
可是,半路上妹妹病死了,老父也只剩半口气。他带着老父逃到沧澜城,住进这间破木屋。三天后,他出门买药却再没回来。
苦难之人的身世……天舞沉默,恐怕这就是为何那些鬼魂不愿轮回不愿离开的原因吧。
屋里那个独眼男子估计就是这老者的儿子。生前惦念着老父的一碗药生后也想尽办法来一偿所愿。只是这执念似乎太过强烈。
这强烈的执念,也被山渠里的猫妖感应到了。眼看头顶二人已经摆好了架势,执剑请符对准猫妖的脑袋那九皇就一个转身,像是伸懒腰一般把周围的石头掀翻。二人迅速跃下,四脚刚刚着地,猫尾横扫将二人放倒。
“三台观的小道士。”猫眼根本不看二人,环顾山林四方,“这次带的帮手是不是差了点?”
公孙长平站在树后,连呼吸都放慢了。眼前很快就有一道透明的屏障由下至上将他包容进来。这是猫妖的结界。
结界内,五通观的人对猫妖无视的态度颇为不满。不知好歹地叫嚣着:“你个死妖精,今日碰到我们五通观,你休想在猖狂。”
公孙长平心里无语,想起了长德,哦,不就算是长净也比他们好多了。
猫妖九皇根本不在乎这两个小道士,在他看来,这两个虚张声势的道士根本称不上道士二字:“五通观?你们几十年前就没什么本事,今日想抓我?痴人说梦!”
说完就亮出利爪扑身飞去。
城内木屋里那位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几轮下来,他显然是累了。但鬼混无体不觉得,依然是穷凶极恶地追他。天舞看到了老人大限将至,就算这独眼男子就算有了猫妖一条命也是无力回天。
屋里,五通观的弟子终于失误倒地,独眼男子一掌上前,就在他劈上五通观弟子到脖子上时,老人终于开口到:“阿翔……”
独眼男子听到这一声,停下来动作。他不可置信的冲到床榻边,握着老人的手道:“莫再伤人性命啦。”
阿翔一个劲点头,又哭又笑,老人摸着他的头,又道:“为父没本事,害你们吃苦啦。刚才这姑娘和我说,我来生会是个富贵命,你就别再为我造孽了。”
阿翔疑惑地看着地上纹丝不动的天舞,再看看老父亲,怒气全无。
天舞卯足了灵气凝聚了老者的魂魄,老者颤颤巍巍坐起身,吓得阿翔手足无措。老者抱了抱阿翔最后道:“儿子,走吧,我也要走啦。走吧,走吧……”
说完,天舞的咒法到了极限。老者体内三魂七魄四散飞去,离开了他的身体。阿翔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