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辉也成了流连酒吧的主。

只是他跟顾竭扬不一样，顾竭扬喝酒图个清静，他却喜欢热闹。

他坐在酒吧的大堂里，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遥对舞池里的那群人举着酒杯，跟着节奏晃动着脑袋，没过多久，杯子里的酒便撒了他一身，可是他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宋美妍当时的话，又回响在耳畔。

“你这个样子，倒像是心虚，自己也喜欢顾竭扬呢！”

他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他和顾竭扬，认识了大概是有他们年岁那么长。

顾家和耿家是邻居，主母们相处多年，也慢慢变成了好友，怀孕时期也是差不多，甚至偷偷约定，给肚子里的娃娃定下一个娃娃亲。奈何到了开奖的时候，两个都是男娃娃，两个妈妈倒是失落了片刻，却又被两个喜得麟儿的父亲的开心冲淡。

于是别墅区里多了两个小霸王，每天都玩得像是两只泥猴似的，丝毫没有豪门贵公子的模样。

后来，七八岁的光景，顾竭扬开始带回去关起来好好学习，而正好这个时候，耿辉的母亲过世，耿老爷子在外面有了人，心思都在外面那个儿子身上，更加不会管这个已经失去母亲的孩子。

高中的时候，耿辉开始叛逆起来，时常想着，自己凭什么哪儿哪儿都比不上他顾竭扬？可更多时候，还是把他当成兄弟的，只是偶尔那种念头冒出来，还是觉着有些膈应，也不愿意跟他一个学校了，嘴上说着要去见识跟顾竭扬不一样的风景。

可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心思，就差点让陆承泽替代了自己的位置……

陆承泽……

想到这个名字，耿辉又恨恨地仰头灌酒。

这个人有什么好的，值得顾竭扬这么对他好？竟然还不喜欢女人了？而且，而且要说是喜欢，怎么不喜欢自己呢……

喜欢自己……

宋美妍的那句话又回荡在他的耳畔，像是一个炸雷似的，让他如醍醐灌顶。

如果，如果他真的把顾竭扬当成兄弟，为什么在知道他喜欢上一个男人之后，没有好好地祝福他，而是千方百计地拆散他们，还跑过去找陆承泽的麻烦？

耿辉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像是要穿破人耳膜的音乐也再也干扰不到他的思绪。他的眼神飘忽着，屁股像是坐不住似的，身子便像一边倒了下去，他慌忙伸出手，想要找到一个着力点，却是什么都没抓住，径直地倒下去。

旁边正跟人聊天的女人被他碰到，十分不满，皱着眉头看着那人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在地上挣扎着，心中唾弃，可又在看到对方的好看的眉眼之后，脸上又变得柔媚起来，赶紧伸出手去，想要把人扶起来。

耿辉却狠狠地把人推开，磕磕绊绊地往门外走去。

从吧台到门口，要穿过露着雪白胳膊腿的群魔乱舞的人群，可总归不超过两百米，可是他的脑海中，却像是过电影似的，把他和顾竭扬的点滴细节都过了一遍。

以往的酒上头，然后便是一场宿醉，可是今天的酒，却让他越来越清醒。

原来，原来自己是喜欢顾竭扬的。

不然，不然不会在知道他跟陆承泽在一起之后，那样不甘心。

他像是个流连于黑暗中的吸血鬼一样，被就把门外暖黄色的路灯刺得流下泪水，连脚下的台阶都看不真切了，一脚踏空，从三级阶梯上滚下来，刚好扑倒了在路边坐着抽烟的青年。

那青年染着黄毛，手臂内侧似乎还有青色的纹身。他“诶呦”一声，歪了歪脖子，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看着慢慢站起身来的耿辉：“怎么回事啊，撞到爷爷我了，知道吗？”

耿辉心中气得慌，现在又有人上前来找不痛快，当即嗤笑一声，揉了揉手腕：“怎么？谁是爷爷，谁是孙子，怕是还不知道呢？”

两人剑拔弩张，像是下一刻就能够打起来。

“耿辉？”

那一瞬间，耿辉似乎是听到了顾竭扬的声音，猛地回头去看，随即腹部一痛，痛得他恨不得把刚刚喝的酒全部吐出来。

他忍不住弯下腰去，捂着疼痛的地方。

顾竭扬也是打算来老地方喝酒的，只是在门口就看到前方的背影很像自己的发小，便出声询问，万万没想到竟是让他被人偷袭。当即怒不可遏，冲上前去，一手扶着耿辉，抬脚就踹上那个小黄毛的胸口。

“找死啊你！”顾竭扬怒喝，额角青筋毕现。

耿辉捂着自己的腹部，迷恋地看着顾竭扬站在自己身边被路灯勾勒出温暖金边的模样，突然扬起了嘴角：虽然上次不欢而散，但是这个人，到底还是关心着自己的……而且，以他们之间的交情，在他的心里，自己的分量一定会比陆承泽还要重。

那个黄毛被踹得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上。他捂着胸口，看着二对一的架势，再看看新来的那个分明就是比刚刚那个酒鬼更加不好惹的模样，指着他们威胁道：“你、你们等着！”

这么喊着，倒是拔腿就跑。

顾竭扬距离耿辉比较近，把他身上的酒气都闻了个彻底，这才明白为什么从小跟自己打架的耿辉现在这么弱鸡：“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耿辉没有回答他，而是伸手，颤抖着覆盖住他扶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顾竭扬，我跟你说，你听好了。”

顾竭扬低头看着他的手，暗自皱眉，却没有把手抽回来：“你说。”

“我没把你当兄弟。”耿辉的唇瓣颤抖着，看着顾竭扬的眉头越皱越紧，赶紧加上一句，“不是，你听我说完。”

他慢慢直起腰来，被酒精烧红的脸颊，大概是因为冷风的吹拂，又可能是因为紧张，变得煞白，看上去有些吓人。

“我好像，是有些喜欢你，所以，所以才——”

没等他说完，顾竭扬就松开了扶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又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将他刚刚覆盖着的手背，在西装裤上磨蹭着：“你在说什么？”

耿辉只觉得，离了顾竭扬的掌心的部分，比其他地方都要冷，一颗心也像是随着他抽走的手被抽空，空洞洞的透着冷风。

“我又不是同性恋。”顾竭扬皱着眉头说道，可是越到最后声音越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耿辉冷哼了一声，扭过头来，看着顾竭扬：“是，你不是同性恋，那你为什么喜欢陆承泽？”

顾竭扬一听到这个名字，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般抽搐了一下，梗着脖子喊道：“他是陆承泽！”

因为他是陆承泽，他才会喜欢他。

如果他陆承泽是个女孩子，他也会喜欢他。

他就是喜欢上了，跟他的性别没有关系。

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只剩下夜风在两人之间打着旋。

“我明白了。”耿辉声音嘶哑，转身离开。他连背影都落寞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当时去找陆承泽麻烦时候的盛气凌人。

他忽然明白了陆承泽当时面对自己的时候是哪里来的底气。

不过是被人爱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