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不应该是敌人。”貌似绿林好汉的男子坦然喟叹,像是在惋惜着什么不应该错过的机缘。可是他的眼眸里面却依旧藏着冷厉阴毒的光芒,那只一种深埋在地下多年,久未仰望过天空的目光。
仇恨这世间的一切,自然也会被世间仇恨。而这样的仇恨如果化作了一柄无比锋利,并且见血封喉的长剑,那么一柄剑应当是世间最为阴毒的剑了。白衣所见,只有那个男人身上抑制不住的锋芒,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九品大圆满,或许他早就已经脱离了那个皇帝陛下的掌控。毕竟,没有人愿意永远做别人手中被玩弄的棋子,不是吗?
只是,他不说,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到该说的时候。白衣大抵能够猜到对方的计划,那是一种很完美很理想化的计划,如果没有自己的所在,再除去人的个性的影响,或许还真的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
作为被皇帝陛下钦定并且准备良久的公主驸马,他一直维持着自己九品圆满的修为,毕竟他知道一个神境的驸马和一个九品圆满的驸马,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皇帝陛下不吝啬给予江南洛家一个希望,但是他绝对不能够允许已经掌控江南局势的洛家拥有两个以上的神境高手,甚至有一个还这般年轻。
这就不能够构筑出均势的公平,散乱的北方诸门派很有可能被江南洛家逐个击破,而这样的后果,便是皇帝陛下要亲自面对这个他亲手制造出来的怪物了。所以再怪物生长萌芽之前,就把他掐死,会是皇帝陛下的唯一选择。
毕竟人养着猛犬,并不是为了与自己搏斗的,而是为了威慑别的人。如果猛犬太强,野性难驯,就极有可能反伤自己,这就违背了养着猛犬的初衷了。
所以,这个人不能是神境,就算是,也不能说。
他苦苦寻一个替身,苦苦等候那么久,就是为了天依到盛京城册封公主之后的七月试,等到他和天依生米煮成熟饭,就算老爷子再怎么不愿意,不也得被他一并拉上,成为他和皇帝陛下争斗的送葬。
那个时候,无论是谁赢,对于洛家而言,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无论对于哪个有野心的人而言,都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有野心的人大多是刻薄而寡恩,只能够共患难,不能够同富贵,这是他们成事的基础,也是他们失败的缘由。
所幸这一切,都被白衣的骤然出现而阻止了,对于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而言,白衣的存在就是他失败的根源,所以他才是世间最痛恨白衣的那个人。他对于他的恨意,简直倾尽三江之水也无法浇灭,覆起五岳高山也无法抹平。
“可是我们已经是敌人了!”白衣冷笑着,或许是在嗤笑这个男人将自己当成傻子的愚蠢,又或许是感叹他不切实际的妄想。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敌人,就注定了站在不同的阵营之中,代表各自截然相反的利益。
这利益使他们必然是彼此对立的存在,这是无法辩驳的分歧,不存在愈合的可能,也不会有什么认同的必要。
剑起,卷起了风尘,却又将那风尘悉数削成无数光与影的幻象,白衣藏身于这样的幻象之中,仿佛一只不停翩翩飞舞的白玉蝶。他的剑从来不曾停留在一处过,每一分锋芒都带起了最深邃的寒风,那寒风骤然刮骨,冷彻心魂!
上下飞舞的蝴蝶,却不曾逼迫到这个隐藏了多年的男人。对于他而言,九品圆满的力量早已经是被他抛在身后的废物了。内气到了极境无法提升之后的几年里面,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进步的可能性。虽然他必须保持着九品圆满的修为,可是都走到了悬崖的边缘,已经踏出了那至关重要的一步之后,又如何能够退后,又如何愿意回顾自己过去走过看过的那些一点也不复过去惊艳感觉的景色了呢?
“这是你逼我的,你会后悔的。”刀疤脸的男人身上似乎并没有带着任何兵刃,他只是向外虚空一握,那些风尘,那些寒风,那些锋芒,似乎就尽归他所有,成为了他手中神髓兼备的剑意。
剑意是不能够通过他物施展的,就算白衣也只不过能够凭借拟化剑的形状的身躯肢体来演化剑意,可是这个男人竟然真的似乎能够将一切虚无化作实物,真切地施展出剑意出来。
这种化虚为实的手段,让白衣终于明白了,这个世间所谓的神境,究竟是身在了那个地步。对于他们而言,内气的极境之后再无进步的地步,只能够通过别的方面想到进步的方法了,于是所谓道穷则变,变道则通,就想出了这样的方法来突破自身的束缚,走向极境。
可是,这种神境,真的是正确的吗?
白衣也不是很清楚,可是他明白一点,如果只有这样的程度,那么起码他自己是不会输的。谁都知道他有刺客三剑,有截道四剑,可是有谁还记的,他还有一招叫做“破碎虚空”的剑法呢?
不再宣泄自己的剑意,白衣看着对方手中所握着的虚无长剑,莫名觉得好笑:“这就是你所谓的依仗?化虚为实而已,实在是不够看呢!”
直截了当地嘲讽着对方,虽然自己手中的锈剑似乎比不上对方手中的长剑,但是真的的是这样吗?更可况,武功并非是胜负的标准,真正的胜负还要看使用武功的那个人啊!
秋叶静美,可是转瞬成为无端的粉末,苍山碧绿,却骤然成了一段无法分辨的斑驳。对方虽然控制这样强大的剑意也是消耗了不少的精力,可是依旧保持了绝对的优势。那犹如绞肉机一般的长剑延伸到白衣周围的时候,几乎已经达到了气势的极致了。
虽然对方什么也没有说,可是白衣已经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胜券在握的表情,虽然他很想就此嘲讽这样表情,可是迎面而来的危机也是需要他应对的。如果被绞成粉末的话,到底能不能复活呢?白衣并不想去试验这样的可能性。
光华弹指间,白衣的身形并没有被那股意境所局限,甚至他的身法速度依旧像以前一样,完全没有收到那股搅灭一切的气势的影响,灵活得像是山涧肆意攀爬的猴子。
单纯的剑意并不能够伤害到白衣分毫,虽然对方真的已经走到了内气所谓的极境,可是他还是不太清楚意境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不是随便什么的剑意都能够化作己用的。有些时候,不能够消化的东西,硬生生吃下去,只会伤到自己的肠胃。
看着自己手上那一道道斑斓的细碎伤口,那个刀疤脸的绿林好汉充满了对于白衣的愤怒,或许之前他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并没有真的杀死白衣的想法。可是现在的他,是真的对于白衣这个人,充满了想要杀之而后快的恨意。
“你怎么敢阴我!”那声愤怒的咆哮甚至因为对方的内气深厚而随着气浪传到了山下,挥动着自己手中的虚无长剑,对方心中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将白衣的躯壳灵魂削成粉尘,挫骨扬灰!
“你都要杀我了,还要责怪我阴你。难道说,我还要在你化虚为实,将我的剑意夺走的时候,劝告你,这剑意不能随便拿么?”白衣眼中的笑意分外明显,虽然对方似乎已经达到了神境的彼岸,可是依旧对他无可奈何,“这世间做人啊,还真是难!”
其实对方所要责怪的并非是阴了他的白衣,而是那位监察使,白衣一开始就告诉过他了,他对于白衣的一切,一点儿也不了解。可是对于他的一切,早就被那位吃里扒外的监察使告诉白衣了。虽然白衣和那位监察使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太好,可是毕竟他们之间还是没有利益冲突的。可是这位执掌燕山山脉的大盗匪就不是了,派系内的斗争有时候比敌人还要残酷,还要绝情呢!
人要做了什么,是永远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毕竟九品大圆满和神境终究是有不同的。一些细微之处的蛛丝马迹还是能够让别人察觉到的。更何况,找替身这种事情,你真的当那些监察地方的监察使不存在么?这种事情只要用心关注一下,就一定可以发现的。所以那位监察使也不愿意这位大盗匪成功,或许他成功是对她没有害处,可是监察使可是皇帝陛下的人啊!皇帝陛下的利益受到了损害,难道她还能够逃掉不成?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暗藏于袖间的剑不及暗藏于自己手中的剑,而暗藏于自己人手中的剑又不及暗藏于自己心中的剑,白衣的心剑便是在此刻施展出了威力。
对方的气势稍稍放缓,似乎真的在震惊白衣所吐露的真相,恍然失神之中。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察觉我的伪装,我明明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啊!”他还是不肯相信,或者说此时的他已经动摇了,只不过将信将疑,只是没有看到切实的证据而已。
“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想一想就可以明白了。虽然你一开始的价值是掌控这些不曾安分的盗匪,避免他们成为王朝的祸端。可是你的身份终究只不过是个棋子而已。当你在皇帝陛下的布局之中全然无用的时候,你说说看,什么样的棋子还能够保全自己呢?”
“我对于陛下还是有用的,你不要挑拨离间了。这只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就算玉面那个贱货想要暗算我,也一定不会陛下的意思!”
“那你就想错了,你觉得为什么你能够安稳地呆在这里这么多年,是因为你对于陛下没有威胁。可是现在你已经不是九品圆满了啊,你是神境了啊!你觉得陛下会放任一个不受管控的神境在外的吗?你比我更加清楚当今陛下的性格吧。”
“陛下的性格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他没有道理怀疑我的。反倒是你,你一直在挑拨我与陛下的关系究竟是在图谋什么!虽然说你破解了我的虚妄剑意,可是你也不要忘了,我是神境,我认真的话,拧死你不比拧死一只蚂蚁更难!”
听着对方的威胁,白衣也只有嗤笑:“那么你就来拧死我吧,为什么还不动手呢?你不会不想杀我吧,我们之间可不是没有仇恨呢!”
“只要你还在打天依的主意,我和你之间就没有什么妥协的余地。我告诉你这些,也只不过是为了一件事而已。”
白衣高深莫测的模样让对方无法下定自己的决心,当然他心里面想的是他还想再听听看这个愚蠢的人到底还要爆出什么底牌,所以就暂且放过这个狂妄无端的傻子。等白衣说完了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就彻底杀死他!
“那件事就是,为了杀你哟。”笑着说出这句话,白衣的锈剑就已经划过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距离,直接割裂了他的身躯。白衣其实并不能抵抗对方的虚无剑意,可是对他而言,他又不是傻子,为什么非要硬抗对方的剑意呢?
虽然不能够真的抵抗这样的剑意,可是谁说他不能够破防了?只不过大招的冷却时间一般都有点长,不用点标准的嘴炮技术说到对方怀疑人生,对方又怎么可能任凭他在那里积蓄内气,用出这招“破碎虚空”?
从一开始说起监察使察觉到他的异常,准备暗害他的时候,白衣就已经在布局了。而布局这种事情又不能着急,他只能一点点地加强自己的话的可信度,然后一点点地抹消自己的目的性,最终让他得到了一个假象。
他的虚无剑意对于白衣根本没有半点用处,就算他是神境,他也无法真的杀掉白衣。虽然他已经是神境,可是一个刚刚踏入神境,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又如何能够明白神境的真正意义。一个一直压抑着自己,躲在皇帝陛下淫威之下的人,又怎么可能真正拥有神境的自信呢。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