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章 「心峥嵘」(1/1)

小雨初晴,依依晚风拨撩,白衣一人独坐。七星龙纹的剑刃横过膝前,他心中泛着追思。这追思无比朴实,并没有半点虚华。

他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

曾经的种种烦恼尽是无法消解的藤蔓,纷纷扰扰,难以穷尽。在那段灰暗却执着的过往,他有过这样的畅想,他也曾思量过,如果自己获得了新生,是否就可以脱胎换骨,得到救赎。可惜,这一切不过是萦绕眼前,欺骗自己的梦幻,终究还是斩不断,放不下。

可是如今的少年又不愿意沉浮在这种没有多少意义的思索之中,他轻蔑却焦虑,敏锐且不安。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催促着他前进,不让他有片刻的放松。其实当初面对东方家的那对姐弟的时候,他又何尝需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只不过,是因为被勾起了曾经的梦魇而已。

“俗世本多烦恼,你何必哀婉叹息。”

敦厚的声音好似宽慰,却让白衣心头一冷。他看到了那个沉静如同深渊的男人,终是明白对方还是注意到了自己。

仗剑起身,白衣面色清冷,他看着这个令他捉摸不透的人,不想与他有什么纠缠。或许是因为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他无法把握的神秘感,诱发了他一直没有消减过的不安。

“原来是个胆小鬼。”洛远山的身后一个浪荡公子冒出了头,一脸不屑的样子。

白衣转身离去的脚步骤然停止,只是这一句话,他就突然杀意炽烈,仿佛勾起了什么心事。他终于回想起了过去,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性子。他就是这般峥嵘桀骜,睚眦必报的恶人,又何苦装作清高。

大丈夫,当是纵情肆意,谈笑杀人!

剑刃寒霜倾覆,当先一剑,白衣信手向那个浪荡公子斩了过去,丝毫没有在意对方和这个洛远山是什么关系。这一剑杀意纵横,精气神几乎都凝若实质。如果不是看白衣是仓促之间信手拔剑,洛远山差点以为这个少年早就谋算好了这个时刻,想要试一试自己的水准。他原先以气势压制住了这个少年,就是打算磨一磨这少年的锐气,好将他收服。

可是如今,洛远山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少年,面对简简单单的一句嘲讽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虽然,洛远山很看好面前的这个少年,想要收入自己麾下,可是毕竟身后这个更是自己嫡亲的儿子,他城府虽深却也做不到抛妻弃子的那种狠辣。宽大如同蒲扇的手掌不偏不倚抵住了白衣的剑刃,却发现这一剑竟然没有半分力道。

洛远山一脸惊疑不定,这个时候他也分辨不出这个少年的心思了。

白衣却不管这两人惊疑不定,畅快大笑,他干脆利落地将那七星龙纹的剑刃收回剑鞘之中,翩然转身。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从来不存在什么别的路,他要走的路其实早就已经被自己决定好了。

桀骜之人不求因果,不问爱恨,纵使截断了天地,又有什么好顾念的。

他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或许清苑曾经让他怀疑过自己,但是他终究不会是一直被束缚的,坦坦荡荡地去爱,坦坦荡荡地去恨,就是他想要的江湖。所以他不会再顾念什么过去,也不会再想什么曾经的恩仇,心念起了便仗剑而斩,心念熄了便收剑回鞘,如是而已。

可是这一点,就算是“气量宽宏”如同洛远山一般也是不会懂。

当然,刚才那一剑其实更多是试探,洛远山以为自己气量宽宏,城府深厚。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武功高强却脑子简单的蠢物。现在白衣就更明白了一点,因为他看到了那个浪荡公子眼中的得意和狠雄是什么样的,不说别的,只有一点,他们决然不会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多少人在过往的历史之中成了明证,他们从来只会信任自己,多疑是他们最显著的特点。白衣第一眼见到洛远山的时候,其实心中也是有些奇怪的。但是他当时心中杀意沸腾,心神不安,来不及细想就被那一身澎湃的先天气势所压制了。

说到底,还是白衣自己的问题。

但是如今他算是看清楚了,一个反派如果真的是有脑子的,根本不会放任一堆心思歹毒的人在身边。而这位天依的三叔洛远山,他的妾室是他的仇人,他的儿子也始终想要给他下跘子,他的父亲更是没有信任过他。那么只能够说明他只是仗着自己的武艺,装出了一副气量宽宏的模样而已。

他以为自己是个枭雄,却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狗熊。

白衣一开始也是被别人给他描述的印象所迷惑了,当他真正看到洛远山的时候,下意识就觉得拥有那么高深武功的人定然不会是个傻子,结果,他也算是被套路了。

那么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原先所烦恼,所察觉的危机一时之间全然迎刃而解了,白衣心中自然是畅快的,那么他又何必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可是心中郁结疏散一空的他,并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眼睛为他着实捏了一把冷汗。看到洛远山并没有因为刚才的那一剑出手,心绪难平的铄金这才放下手中的长弓,暗暗骂了一句。

“这个蠢货!”

铄金所想自然和白衣是不同的,她作为从小被洛府养大的下人,自然耳濡目染听说过这位三老爷的传说。她明明确确地知道这位三老爷到底是怎样一个武学境界,所以才会不敢妄动,才会为白衣担心。

就像同样的普通人,面对一头庞大的棕熊,谨慎的人不会去招惹,而肆意妄为的人则会嗤笑熊的智商而无所畏惧一样。

但是白衣如果知道铄金曾经为自己担心过,那么他一定不会嗤笑。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怎样桀骜的人,要一般人像他一样肆意癫狂,还真是有些为难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