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芯蹙眉,看着功夫不相上下的两道身影打斗着,“厉公子,从前府里是我棒打鸳鸯,阻了你与松子相见。如今来府上松子你也见了,莫要再无礼,往后,别再如此毫无拘束。”
听白婉芯如此一说,尉迟肃轻轻挑眉收剑,却一时无防备,被厉封竹的掌风震的连连后退。
此言也算一语双关,白婉芯既是解了一时尴尬,更是告诫厉封竹自己已为人、妻,断了他的念想。白婉芯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但她始终不愿一次次承厉封竹的深情而视若无睹,也不想枉费他的一片痴心。
厉封竹神色黯淡,嘴角的笑意早已敛去,向尉迟肃神色凝重的拱手作了一个揖,半带苦涩,“方才失礼了。”
尉迟肃沉默许久,白婉芯也被这空气中的凝重弄的有些局促不安,谁料想,尉迟肃竟也向厉封竹回了一个揖。
“这位少侠还当真与众不同,不过……入本王府中,必要守王府规矩,本王这府里刀剑不长眼,你这拜访的方式,日后恐怕得改改。松子!不正门相送?”
白婉芯打量着尉迟肃的一举一动,仿佛想在一颦一笑之间,读出他的意味深长。松子在前头引路,厉封竹一步三回头的往回看白婉芯,白婉芯煞是尴尬,只转身默默离开。
回房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白婉芯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里‘砰砰’直跳,她可不认为,方才自己那番化解之词,能够令尉迟肃全然信了。
尉迟肃毫不扭捏的跟在白婉芯身后进了门,轻轻的带上了门扣。
一阵慌乱和不知所措在心底翻涌,白婉芯一时间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却不知,尉迟肃气定神闲的在案前落座,漫不经心的倒了一杯水,眼神瞥过白婉芯,“夫人可知自个儿如今的身份?”
白婉芯的双手不由的握紧,果然,尉迟肃还是看出了端倪。
“自然知道,妾身与厉公子乃是萍水相逢,曾多次解围,于妾身而言,有恩,无情。”
尉迟肃抬手一饮而尽,淡笑一句,“本王不管你昔日里有过多少萍水相逢,也不管你嫁入王府是否本你所愿,日后,本王会待你如妻。”
显然,白婉芯不曾想过,尉迟肃会猝不及防的说出这番话,当真是她始料未及。如此听来,这算是尉迟肃对这场婚姻的承诺,也算是对白婉芯的告诫。
“那位厉公子,是个英雄,美人惜英雄尚且说得过去,但嫁入了王府,就是本王的人,夫人莫要行辱没门楣之事。”
本以为,像尉迟肃这样清冷的人,如何能从口中吐出半句赞赏,没曾想,字里行间对厉封竹的敬畏毫不避讳。
白婉芯似笑非笑,迎上尉迟肃的目光,“王爷何出此言,您明知那次倚红阁是误会一场,又何苦将妾身想的如此不堪。”
尉迟肃站起身,脚步一步步逼近,白婉芯的后腰磕到了案桌,尉迟肃笑的格外玩味,“那夫人倒是说说,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母亲暴毙的真相,弟弟身负重伤,哥哥远调塞外永不回京,这些尽是白婉芯不得不调查的理由,但这一切,却都是容不得旁人触碰的底线。说到底,她还是太过不安,在这个可怖的环境,一个人都相信不得,面对尉迟肃,白婉芯依旧不想说,也不能说。
“王爷,不过一场意外罢了。妾身本对婚事颇有不满,因此想逃离京城,被府兵追击,才逃入了青楼,为避开府兵,才躲在倚红阁,谁知那倚红阁的鸨母竟把我当成卖弄风尘之人。”
白婉芯说的,也算是真假参半,误入倚红阁,的确是因隋阳王府的府兵追击。哪知前有追兵,后有堵截,倚红阁的徐姨娘竟将她当成初来乍到的风尘女,一时间竟也无法脱身,这才有了后来白婉芯与尉迟肃的初遇。
只是白婉芯倒不是因婚事不满,婚事她虽是有不快,但尚且不至于逃婚的地步。她知道,身为隋阳王府唯一的嫡小姐,婚事本就是她逃不开的命运……
“夫人以为,本王信吗?”
两个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有那么多的计较。更何况,白婉芯并不能完全的信任尉迟肃,尉迟肃对于白婉芯的话也尚且心存疑虑,各自心里都有一番思量。
不过,两个人都只点到即止,虽是心知肚明,也都不曾点破,很是默契的不再谈论此事。
大概是两日后的一个清晨,白婉芯在满画楼苑中的凉亭里练字。说是练字,实则在解那三行短诗里所暗藏的信息。本以为那日在倚红阁能够找出什么线索来,谁知遇到了尉迟肃,事态发展偏离想象,如今她已嫁入王府,想查清楚恐怕愈加费神。
说起那三行短诗,不知是否算是天意,白婉芯的母亲,隋阳王妃言蹊暴毙之后的第三日,她的院子里落入了一只信鸽。
白婉芯本就不如长姐白婉茹受隋阳王的宠爱,加之母亲暴毙,本就不受待见的小院愈加冷清,恰如避世而居。她本是抱着试探的心思,打开了信鸽脚上绑的纸卷,可谁知,那三行短诗,仿佛激起了她对一切真相的探知欲。
她不能让母亲枉死,也不能让弟弟下落不明,更不能让哥哥久居塞外,她迫切的想知道,筹措这一场死局的,究竟是谁!不管谁人,她都会将此人揪出,以此祭慰母亲天灵!
“人无信不立,横山脚下火。
残本金账现,镜中人,再聚首。
登时跃晋主母位,代桃僵,狸猫换世子。”
当日信鸽脚上绑着的纸卷早已不知所踪,但这三句诗,白婉芯早已熟记于心。如此反复的一遍遍在案上书写着诗句,思绪也被诗中所暗指的种种带走。
‘登时跃晋主母位,代桃僵,狸猫换世子’,白婉芯首次见到这句诗,便断定母亲的死绝非偶然或突发意外。
若说如今在京的世袭王,那倒是有四个,但也并非是胡思乱想,这信鸽落在了隋阳王府里头,实在不难去质疑这‘狸猫换世子’中的世子所指谁人,答案如此显而易见。
许是想的太过出神,竟是连来人都不曾发觉,抬头那刻,尉迟肃已在眼前。白婉芯一时间有些慌乱,连忙将案桌上写了无数遍的诗句收起,却不知竟有一张‘漏网之鱼’落在了尉迟肃的跟前。
白婉芯连忙上前,不想衣角被勾住,生生的扯破了一个洞,但总算是赶在了尉迟肃之前拾起,更是快速的揉成了一团,而后坦然自若的向尉迟肃行礼,笑笑道,“王爷下朝了。”
尉迟肃本也无意窥探女儿家的私物,只是今日的白婉芯太过一反常态,令他不免心生疑窦,目光紧紧的锁住那道略显慌乱的身影,笑容瞧着倒不像是气恼,“藏什么呢?情郎?还是夫人的又一个萍水相逢?”
这么一说,白婉芯竟有些进退两难起来,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厉封竹那日潜入安南王府,的确是事实,此事前车之鉴在前,那句萍水相逢也当真出自她的口中,如今听尉迟肃这番调侃,分外尴尬,白婉芯总觉得,自个儿一句戏言,如今恐怕要被他‘羞辱’一辈子了。
“是妾身无事的闲来之笔,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王爷还是……”
未等白婉芯话落,尉迟肃早已一把夺过了白婉芯手中的纸团,白婉芯回过神来,便上前去抢,他一个功夫在身男子,岂会叫白婉芯抢了去。倒是白婉芯,侧腿一滑,险些摔倒,尉迟肃上前一把拥住她的后背,嘴角挑起一抹轻笑,“夫人乃是京城第一才女,父皇的御书房至今还收着夫人十四岁那年名动京城的《万国江山图》,天价难求的书画一绝,若说难登大雅之堂,夫人当真过谦了。”
一时间,白婉芯也是被尉迟肃的一番话弄的哑口无言,刚在思索如何反驳,却见尉迟肃早已展开了那个纸团,瞧着整个脸色都瞬间沉下。
“哪儿来的?”
白婉芯缄口不言,打量着尉迟肃。尉迟肃显然有些情绪激动,一把拉住白婉芯的衣袖,“本王问你话!哪儿来的!”
在尉迟肃的眼里,白婉芯本就深不可测,她太过聪慧,让他觉得那么的难以捉摸,甚至觉得,她必然藏有很多的秘密。
“王爷,不过妾身闲来之笔,何须……”
“白婉芯!本王知道你聪慧过人!还记得那日梵音寺的君子协定吗?那日本王说三年,是因为本王本以为你是太子妃,而如今你我早已是同舟共济之人,本王若是有个好歹,你身为安南王妃,你逃得掉吗!”
尉迟肃长叹一口气,“实话与夫人说也不打紧,这诗的前两句,本王也曾收过半联!”
这回,倒是换白婉芯一脸诧异,“如出一辙?”
“人无信不立,横山脚下火。残本金账现,镜中人,再聚首。”
听着尉迟肃的话,白婉芯更是觉得毛骨悚然,为何同一联诗句,会出现在不同的人手中?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
“夫人是否愿道出实情,一切在你,如今你我早已利益共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王定然信你。本王虽是承诺不了任何,但夫人大可放心,本王……从未想过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