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未曾亮透,外头便已叫起,府里的丫头们都在满画楼前忙里忙外,略施傅粉,点朱唇,为其梳妆。
皇家嫁娶,最繁复的便是礼节,按礼数,需得尉迟肃带着刚过门的王妃到宫中奉先殿参拜,再去给帝后以及生母奉茶。尉迟肃本就是皇后所出嫡长子,皇后本就是生母,倒也少了趟反复。
昨日京城街头巷尾口耳相传的头等大事,恐怕便是太子和安南王的大婚了。娶的可都是隋阳王家的小姐,这大小姐虽是庶出,但在府里却独得隋阳王的宠爱;二小姐更是已故王妃膝下唯一的嫡女,当今陛下御笔钦点的太子妃,又是京城人人称颂的京城第一才女。这两桩婚事,可谓是天赐良缘,为百姓所津津乐道。
为避开太子和太子妃去奉先殿的时辰,尉迟肃先带着白婉芯去了趟皇后的凤仪宫,马车在宫门前换成了步辇,解佩进宫。
就着青石板宫道一路向前,一路上皆是一言不发的尉迟肃忽然间揽住了白婉芯的后肩,白婉芯猝不及防的身子微颤,尉迟肃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缓缓的松开了手,漫不经意的问道,“那日城门前,你同本王说‘来日莫悔’,你那时,便早知要嫁的人是本王,是吗?”
白婉芯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轻轻摇了摇头,“王爷问错了。妾身是从梵音寺回府之后,才知妾身本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妃人选。妾身本误以为嫁的,一直都是王爷。只是那日城门,林总管未曾向您行礼之前,妾身并不知王爷身份,只当是个萍水相逢的普通人罢了。”
尉迟肃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淡然一句,“隋阳王倒是好谋划,为了白婉茹能够当上太子妃可算是废了不小的功夫,竟可以干出这等偷梁换柱的事情,这可是欺君之罪。”
“王爷这是要告发父亲吗?妾身可是有与王爷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把柄。梵音寺中,妾身可曾与王爷有过君子协定,莫要忘。”
冷笑一声,尉迟肃问道,“倘若那日城门前,本王不加以阻挠,你会否出城去?”
白婉芯点点头,不再说话。
那日被尉迟肃留在破庙中,松子走别道支开旁人,白婉芯乔装男子只身出城,却不想被尉迟肃拦在了城门前,被隋阳王府赶到的府兵抓回了王府。
的确,母亲的暴毙,就是白婉芯非出城不可的理由,寻着那三行诗的线索,她必须找出真相,只是,她不能说。
“安南王,安南王妃,凤仪宫到了。”
皇后孟静璇,是已故太尉大人家的嫡女,素来恬淡,为人孝惠恭谦,但却不得皇帝宠爱,大行皇帝驾崩前曾下口谕,孟后此生不得废。如今,倒是与皇帝二人也算相敬如宾,但却毫无真情,如今连带着尉迟肃这个嫡出的皇长子也不得圣眷,偏生让俪贵妃庶出的皇子当上了太子。
尉迟肃执起白婉芯的手,缓步走向凤仪宫的正厅,没走两步,后头跌跌撞撞的跑来一个女孩,一把抱住了白婉芯的后腰,吓得白婉芯连连退步不得,跌在了尉迟肃的怀里。
“呀!嫂嫂的腰好是纤细!怨不得隋阳王如此宝贝着这大小姐,如此一个可人儿,竟被大皇兄白白捡了便宜去!”
“阿莹你做什么呢!别吓着她!前几日夫子教的课记熟了没!小心父皇考你答不上,又吃板子!”
尉迟肃的话,白婉芯也大约能猜出些许,眼前这个机灵鬼,便是宫里唯一的小公主,年仅十四岁的尉迟莹,许是皇帝只有这么个女儿缘故,向来是当成心尖似的宠着,因此也格外的顽皮。
尉迟莹撇撇嘴,拉了拉尉迟肃的衣袖,似是撒娇,“父皇才舍不得打我呢!阿莹这是听母后说,今日嫂嫂要进宫,阿莹才想来偷偷看一眼!”尉迟莹一边说,一边还用拇指和食指在尉迟肃眼前捏了捏,申明自己只是偷偷看了一眼,煞是可爱。
“你哪儿是偷偷看一眼,这都抱上了,若是胆小,可不是被你吓出魂儿来。”
咧嘴一笑,尉迟莹走到了白婉芯的身侧,吐了吐舌头,“嫂嫂可要帮阿莹,皇兄怨阿莹抱你,许是醋了。不过……嫂嫂,你真好看!方才阿莹偷偷去过东宫了,二皇兄可没我大皇兄走运,他的太子妃,可没嫂嫂标致!”
白婉芯被尉迟莹这么一夸,脸上面露赧色,尴尬一笑。
“总听闻隋阳王府的二小姐才馥异禀,没想到,大小姐竟然这般貌美!一个有才,一个有貌,才貌双全这两样,竟全然给隋阳王摊上了!”
听着尉迟莹这么一说,白婉芯倒是无所适从起来,看来这小公主也定是把她当成隋阳王府的大小姐了。
尉迟肃见状,抬手用食指点了点尉迟莹的额头,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宠溺,“阿莹,你快些回宫吧,时辰不早了,皇兄可不能让母后等急了。”
白婉芯看着有那么一秒失神,此情此景,她倒是觉得有趣。总听闻安南王处处留情的风流传言,但自打他们二人初遇以来,白婉芯总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没想到,这般冷漠的男子,竟也有温情之时。
小公主噘着嘴,有些没好气的对尉迟肃做了个鬼脸便转身离开,侍候的小丫头一路在后头追着,一个跑一个追,瞧着好是快活。白婉芯尚未回过神来,尉迟肃的大掌已再次执起了她的手,温和一句,“走吧,莫要叫母后等久了。”
凤仪宫的正殿里,孟皇后身着一袭金线绣制的杜丹纹大红色宫装,凤冠是一顶鎏金飞凤金步摇,十指蔻丹交错放在膝前,眉眼三分柔和,七分雍容端庄。
“儿臣携荆室向母后请安,母后安泰永寿。”
“臣媳向母后请安,母后福泽延绵,康健长乐。”
孟后一脸笑意的站起身,走向了白婉芯,虚扶了一把,白婉芯哪敢当真让皇后娘娘亲自扶,顺势便站起了身,“婉茹有礼了,隋阳王当真是教导有方,得了如此聪慧的两个女儿,来,抬起头让母后好生瞧瞧。”
白婉芯也从容的应了声‘是’,缓缓的抬起头来,莫不知,对上白婉芯双眸后,孟后满是讶异的脚步连连后退,好在身侧的宫人一把扶住。
“母后,您怎么了?”
孟后并未在意尉迟肃的话,只是轻轻拍了拍身侧的宫人,气息尚还不稳,颤颤一句,“月蓉!去!赶紧备茶!快去!”
尉迟肃与白婉芯二人皆是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谁都不知,孟后为何见了白婉芯作此反应,也不知为何向来端庄的她,会大惊失色的让宫人去备茶。
“可是,皇后娘娘,陛下尚在东宫,这奉茶有些早了,这于理不合,奴婢怕陛下怪罪娘娘……”
月蓉一番话本是合情合理,但看起来,孟后似乎愈发的恼了,“快去!难道如今,连本宫也使唤不动你了吗!”
白婉芯素来听闻孟后得体大方,做事井井有条,如今这情形,倒是她始料未及的,心里也不免有些慌张,捏着帕子的手心也止不住冒冷汗。
“莫要担忧。”闻声抬头,尉迟肃对着白婉芯淡然一笑,不再说话。
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月蓉已经端着茶盏进了凤仪宫,孟后见了,立刻坐上首座,指了指尉迟肃,“赶紧,奉茶吧。”
“可是……父皇……”
孟后的一双大掌狠狠的拍落,指尖划过案桌的声音,清冷的可怕,在尉迟肃的记忆里,母亲不争不抢、不喜不怒,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
二人一一奉茶,孟后都只轻轻的呷了一口,草草了事,随即站起身便看了一眼尉迟肃,“这会儿子,东宫的人恐怕已经不在奉先殿了,你们先去奉先殿一趟,母后会安排婉茹先行回府,母后有事与你商议。至于陛下那边,大可不必担心。”
白婉芯不傻,孟后绕这么大圈子,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支开她,她也无心过问他们母子二人要说些什么,笑着点了点头,跟在尉迟肃身后一同去了奉先殿。
“你可知,母后为何如此做?”
尉迟肃看了一眼孟后,她的眼神饶有意味,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儿臣,不知。”
“云朔,今日母后问你话,你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母后,不得虚言半句。”
见孟后蹙眉凝思,焦急的唤着他的表字,尉迟肃也有些疑惑,但依旧点了点头。
“方才那位王妃究竟是谁?”
如此一问,倒让尉迟肃有些未料到,抬头看了一眼孟后,一抹忐忑一闪而过,却被孟后敏捷的捕捉到了,“隋阳王可知道此事?这可是你的主意?”
这本就是隋阳王一手策划,分明他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眼前的人可是她的母亲,竟不愿信任自己,尉迟肃显然有些恼了。
一怒之下刚想转身,尉迟肃的手臂便被孟后一把抓住,“听母后一句劝,她深受你父皇倚重,此生注定要扶持太子,未来必是掌凤印之人!母后早便同你说过,你虽是嫡子,又是皇长子,但是太子之位,你当真不能觊觎半分!就算你强娶了她,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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