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依然是在医院。
睁开眼睛,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
眼珠动了动,就看到坐在床边看资料的木晴子,见她醒来,给了她一个笑,“精神好些了吗?黎南和梓安去处理你的事情去了,待会儿才能回来。有个叫江铭昊的男人来过两次,不过看你没醒就走了。”
两三句话,把事情基本都交代了一遍。
“晴子。”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叫过她了,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木晴子笑了一下,把手里的资料放在一边,“的确是有些话要说。”顿了一下,“凌爷爷的事情,我知道你现在很艰难,但是梓安和黎南他们一直在为你的事情而奔走,我希望你能尽快振作。”
“我振不振作又有什么关系,不是有你。”
“浅沫,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要脱罪?”木晴子站了起来,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脸上,“虽然有监控记录了车祸现场的画面,有夏雪樱作为受害者提供的证词,只要你一口咬定你不是故意的,一切只是意外,我自然有办法让法官从轻量刑。再加上你是孕妇,让顾北或者舒航任何一个人做担保,都能争取缓期执行。可如果你自己不配合,那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计可施。”
凌浅沫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像是倒进了墨汁,黑的让人觉得诡异,尤其是她的表情很冷静,即便是最重要的人过世了,她其实很悲痛,看起来却依旧异常冷静,“律师不是都应该主持正义的吗?不管我是故意还是无心,我终究是撞了夏雪樱,人家现在也还命在旦夕的躺在重症监护室,难道我不该为此付出代价?”
木晴子的脸色变了变。
凌浅沫又笑了一下,“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叶梓安,你也不用放下你的骄傲和清高来为我辩护。这样的案子,不管你输还是赢,舆论都不会站在你这一边,你甚至会为此赔上你好容易积攒的名誉。只是为了我的话,你难道不会觉得不甘吗?”
木晴子好笑的看着她,“浅沫,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这件事情有多严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夏雪樱肯定会抓着这个机会让你翻不了身。我没了名声还可以再慢慢找回来。可如果你这次出事,那可能连下半生都要一并毁了。”
孰轻孰重,她相信她自然明白。
凌浅沫点点头,“夏雪樱啊,大约是想把我处之而后快吧。”
“不过大约你们的仇恨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木晴子摊了摊手,十分云淡风轻。
凌浅沫挑了下眉,“怎么说?”
“她内脏受损严重,又不顾医生的叮嘱执意去见你,雪上加霜,下半辈子都只能是个药罐子。”
***
护士扶着她走近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夏雪樱已经醒了。
只不过她的情况看起来,的确太过凄惨。
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各种仪器管子,脸色白的几乎要和四周围的墙壁融为一体。
看到她进来,也只是给了她一个虚软无力的视线,艰难的说了一句,“来看我死了没有?”
凌浅沫笑了一下,拿了一把椅子坐下。
其实她的情况未必比夏雪樱好到哪里去,“你倒是了解我,说实话,我还真希望你死了算了。”
她死了,那叶梓安他们也可以停止折腾了。
“你如果现在想杀了我,我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夏雪樱咳嗽两声。
凌浅沫低低的笑出了声,“这么慷慨赴死,还真不符合你的设定。
夏雪樱颤巍巍抬手,把脸上的氧气面罩摘掉,语气虚弱,“你知道吗,输给你,我真的很不甘心。”
小小的吸了口气,她看着她就算苍白,依旧精致的五官,“你来,是想知道你爷爷的事?”
“是!”
“好,我可以告诉你。”
“哦?”凌浅沫挑眉,她怎么会这么好心。
“因为,真相往往残酷,可以击垮你伪装的冷静啊。”
夏雪樱笑了笑,“你大概不会知道,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很讨厌你。明明你的出身不比我高贵,甚至比我还要见不得光,可你却活的比谁都明艳动人。”
说这样长一串话,对她而言似乎有些负担,所以她停下来,平息了一下,才又继续道,“所以我恨你,所以我一定要摧毁你所有的幸福。”
“向恒……呵,他大概永远都想不到,他好心的英雄救美,不过是我苦心孤诣安排的一场戏。那些缱绻情话,温柔动人,也是我多方打听他的喜好之后故意装出来的样子。你看,他真的就爱上了我。”男人,从来都是头脑简单的生物。
凌浅沫只是安静的听着。
她又喘了口气,语气比刚才更加虚弱,却又透着一股狰狞的疯狂,“你不是想知道你爷爷是怎么死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医生检查出我的配型适合你爷爷的时候,我还昏迷不醒,如果那个时候叶梓安直接让医生取出骨髓,我根本没有机会说不。可是他没有,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贸然做手术我很可能会没命。他犹豫了,他想再等等看有没有其他的机会。然而,你爷爷的病情突然恶化,根本没有等来新的机会。其实就在我去看你的时候,你爷爷还在医院。只是他不想让你知道,所以联合所有人瞒着你。”
“凌浅沫,你最爱的男人,却让你连见自己最重要的亲人的最后一面都不让你见,你还要怎么和他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夏雪樱得意的笑,因为激动,似乎牵动了体内的伤情,有鲜血从她嘴里冒出来,“所以,你到底还是输了。”
然而凌浅沫没有发觉,她只是闭了闭眼,感觉心像是被人刨开一个洞,又冷风呼呼的灌进来,“是啊,我到底还是输了。终其一生,我都不可能原谅他。”
她笑,可是笑着笑着,却又落下泪来。
忽然之间,她好像变成了一只飘荡在天地间的孤魂野鬼,心无所依,魂无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