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对我还是对陈遇，这都是一个极其残忍的选择。郁乔有多在乎她的孩子，我们心知肚明。可是，我是自私的，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姐姐去死。

陈遇迟迟没有签字，他内心的顾忌比我多的多，我只在乎郁乔，而他在乎的是，如果他选择救了郁乔，以郁乔的身体，将来再不可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那么郁乔会不会原谅他？

形势所迫，根本不顾不了那么多，医生一再催促，我死死瞪着陈遇，就在我准备再次去抢他手里的笔的时候，沈流深走了过去，他在陈遇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陈遇茫然看他一眼，然后签了他的名字。

终于，我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有轻松多少，这注定是漫长而折磨的一天。

我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手术中跳动的时间。我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只是全身冰凉麻木，有种沉重的无能为力感。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终于结束，郁乔生了一个女孩儿，因为早产加上肺部没有发育好，直接送去了新生儿icu，郁乔的情况更差，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医生说的非常隐晦，但意思非常明显，她有可能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医生说郁乔手术中清醒过一次，她要求医生，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他们已经尽力。

的确，他们已经尽力。

郁乔和孩子都住进了icu，只有到了开房探视的时间才能去看她们。郁乔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我见到了她，她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身上插着各种仪器的管子，我抓她的手，她的手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心里逐渐被恐惧湮没，我怕，这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回到家，我蜷缩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想动，眼泪无声的流着。

厨房昏黄的灯光里映着沈流深高大的背影。明日是中秋，杨姐不在，他在做饭。而今天，是沈流深的生日。

光着脚走过去，我从背后抱着他，头靠在他温暖宽厚的背上，“生日快乐！”

他转过身来拥我入怀，“好点了？饭马上就好，去外面等我。”

我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他垂眸，视线落在我光着的脚上，眉头顿时皱了一下，他打横把我抱起来，语气温柔，“地上冰的很，必须穿鞋子。”

沈流深把我放到沙发上，我揽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开，视线近在咫尺，从他晶亮的眸子里，我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爱你。”我说。

他愣了一下，对我微笑，“我知道，我也爱你。休息一下好吗？”

我不想休息，一点也不想。

我趴在沈流深身上，解他衬衫的扣子，唇胡乱吻在他的脸上，他的脖子。他抬手握着我的肩膀，强迫我看着他，他唤我，“菲菲，菲菲。”

记忆仿佛泄洪的闸门，突然间打开，洪流哗啦一下涌出来。

从前，郁乔也会这儿唤我，就在这所房子里，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总能听到她叫我的声音，也是这样，菲菲，菲菲的叫我。她身体好的时候她会下楼来，有时候还会陪着我去院子里走一走。

以后，也许我永远都听不到她叫我了……

“别这样，菲菲。”肆虐的手被抓住，沈流深试图让我停下来。

我恍惚的对他笑，“为什么不能这样，我想要……”

没有等他拒绝，我已经解开了他的皮带，是我送他的那条，我练习的非常熟练，所以开的很容易。

我把他的白衬衫扯开，露出他精壮的胸膛来。我一眼就看到他肋下的那道伤疤，虽然过了这么多年，颜色变淡，但在我眼里，依旧是那么触目惊心。

伸手去碰，还未碰到他的皮肤，沈流深的身体突然前倾，将我压在身下，他的吻落下来……

这个晚上，我缠着沈流深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累极而眠。

晚上我一直在做梦，梦到我和郁乔小的时候在这栋房子里的点点滴滴，我听到她在叫我的名字，就像沈流深叫我那般，“菲菲，菲菲。”

我循声去找她，她坐在楼下的客厅看着我，她的面前放着水和药。

“药好苦，我不想再吃了。”郁乔抬头看着我，“菲菲，我的妹妹，我这一辈子，拖累最多的人就是你。”

即使我很清楚的知道这是梦，眼泪还是忍不住的往下流，“不，你不要这么说。我是你的妹妹，你怎么可能会拖累我？”

郁乔抬起手来摸我的头发，“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为我才去凤凰台那种地方上班的，你也是为了我才跟沈流深在一起的。我一直都假装不知道，活着太美好了，我甚至没有谈过恋爱，没有遇到我喜欢的男人，所以，我自私的看着你为我做这一切……”

“姐姐。”我去抱郁乔，结果手却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我吓懵了，用尽全力去拥抱她，结果一下子扑倒在沙发上。

“终于再也不用拖累你了。你不要怪陈遇，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现在我死而无憾了。”

“不！”我用力摇着头，“你不要离开我，姐姐，我求求你……”

“你答应过我，会帮我照顾我的孩子，菲菲，把她交给你，我很放心。”郁乔对说，她站起来，看向门口，“爸爸来接我啦，菲菲，要幸福啊……”

门被一阵冷风吹开，郁乔没了踪影。我冲出去，门外夜色茫茫，哪里还有郁乔的影子。

“姐姐……”我从梦里惊醒过来，一额都是汗。

沈流深还没睡，他在看文件，走过来把我拥进怀里，我紧紧抱着他，大口喘着气。

“我姐姐来过了……”我说。

“你在做梦。没事的，如果有事，医院会给我打电话的。放心，乖乖的再睡一会儿，我抱着你睡。”沈流深说。

他抱着我躺下，头刚沾上枕头，电话铃声急促的响起来。

我有预感，这个电话一定跟郁乔有关。她刚才，明明是来跟我告别的。

沈流深接起来，说了两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看向我，眸中是隐忍的心疼。

无需再去确认，他的脸色就是最好的确认。

我摊在床上，浑身的力气慢慢的被抽走，呼吸渐渐的变得困难。

明天就是中秋节，万家灯火，阖家团圆，可郁乔离开了我，我的姐姐离开了我，我以后再也不用为了她的身体担忧，再也不用……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过中秋了……”这是我跟沈流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病房里洁白的墙壁，还有消毒水的气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守在我床前的是杨姐，看到我睁眼，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流深呢？”我问她。

“在……在处理郁乔小姐的事。”杨姐吞吞吐吐的说。

我去见了郁乔最后一面，拔掉了身上的仪器和管子，她看起了清爽了许多，面容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除了……一如既往苍白的脸色，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

爸爸走了，郁乔也走了，终于终于，只剩下了我自己。

陈遇抓着郁乔的手死死不肯放手，我已经分辨不出他的眸子里到底是什么情绪，仿佛是痛，仿佛是恨，仿佛是后悔。

他在恨什么？后悔什么呢？我不知道。

郁乔的葬礼办的很简单，她没有什么朋友，我和陈遇几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倒是宋瑶跟剧组请了假，从片场赶过来送了她最后一程。

“郁姐姐……”葬礼结束以后回到郁家别墅，宋瑶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没事的，你说吧。”我把手攥成拳头敲打着自己的前额。

“最近公司安排的几个活动接二连三的被取消，我就让扣扣侧面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好像是杜总监被高层发难，据说是因为neo的事情，高层想要丢车保帅。”宋瑶说。

“neo的事情？”我愣了一下。

“对，我知道现在不应该跟你说这个，但是吧……我总感觉这件事是冲着我们来的，有人对高层施压，想要高层要换将，而且最近又签了一批新人。”

杜长明一旦被换掉，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宋瑶，更何况，这的确是冲着我们来的，除了陈松，不会有第二个人。

早知道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陈夫人去沈心月那里控诉不成，现在开始玩真格的了。

“我想我知道是谁，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杜长明这么多年的根基，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撼动的……”我原本想说这两天回钧城一趟，但想起icu里郁乔的孩子，又犹豫了，“我联系他，问问具体的情况。你先安心拍戏。”

“你说杜长明……”

宋瑶没有说下去，因为沈流深从楼梯上走下来。

“沈叔。”宋瑶站起来，目光又转向我，“郁姐姐，我晚上的机票要赶回剧组去，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扣扣陪着我，你放心。”

我点头，沈流深也点头，“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

宋瑶走了，我把头埋在沈流深胸膛里汲取着安慰和力量，他抱着我，手在我后摆上轻轻拍打着。

“小鱼什么时候回来？”我问沈流深。

他叹息一声，把我抱的很紧，“过两天吧，等你情绪稳定一些，我去把他接回来，好吗？”

“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