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昌成屁颠屁颠跟在王晓燕身后,和颜悦色:“王行长,你关心有困难的养殖户,全江州出了名了!你们在刘家湾现场放贷的新闻报道我们一家都看了。我老婆说,这真是一个体贴老百姓的好行长!别人为了贷款求神拜佛,你却送上门去,我真是服了!王行长,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观音娘娘大好人,我有困难你也肯定会帮的。那天你没上班——唉呀,我要是知道你住在医院,就上医院看你了——那天赵大行长亲自接待我们,答应给我们办贷款。你快给我们办了吧,啊~!”
王晓燕侧目打量了一下林昌成,两眼笑成一条线,嘴角咧到耳朵边,眼眶有点黑,项链有点粗,衣服有点脏,哈出的口气臭得有点难闻,两只手一直抬在身前,随时有搀扶她的准备,殷勤到极致。
王晓燕问:“赵行长真答应你了?”
“唉,唉,答应了。”
“答应多少?”
“当然是300万元!”
“他说了吗?”
“这个…那个…,他说……”
章彩云说:“赵行长当时说考虑一点点!”
王晓燕用犀利的眼神直视林昌成:“是这么说的吗?”
林昌成本来想再次抬出舅舅的大名唬一唬,考虑到王晓燕这次刘家湾救灾深得人心,经市委市政府的喉舌电视台一报道,正能量扩大了无数倍,跟她闹僵了或许讨不了多少便宜。
于是改变口气应道:“你听赵行长的,贷我一部分,能够勉强支撑企业活下去就行。”
王晓燕追问:“你的链条厂生产正常吗?”
“正常,正帝,过几天请王行长去厂里看看好吗?”
“要看,我现在就去!”
林昌成听王晓燕此言,大吃一惊。今天约马强一起来城南支行,两个人如何在王晓燕面前演戏,作为充分地准备,唯一没有准备的是链条厂“正常生产”这一出戏没有安排。
他万万没想到王晓燕现在就去厂里看,真去了,岂不露了馅!所以顿时慌了手脚,舌头僵硬了,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马强接上茬:“王行长,先去我们布厂看吧,我厂里近一些。”
“不行,先去顺达链条厂,章行长,马经理,立刻出发!”
“唉呀,妈呀,这这这这这…好好,王行长,我马上通知厂里作好热烈欢迎您的准备…”
“没必要,不要打电话!走!”
马强见林昌成慌张狼狈模样,怕贷款一事砸在他那根本没生产的烂厂上,也急了,“王行长,先去我们布厂吧。”
“别急,链条厂看完就去看你的布厂。”
王晓燕他们一走,林昌成慌忙启动自己的丰田二手车,排气管发出又粗又沙哑的“吧吧吧”的声音,烂出洞了。油门一踏到底,疯狂地向自己的链条厂急驰。
他一边开车一边打手机:“快快快,老婆,银行的人来看厂子了,快叫村里人的到厂里,各就各位,大门打开,机器开起来,叫你兄弟几个开几辆运货车停在仓库外。还有,把车间隔壁养的两头猪弄到厂外面去,房门锁紧,越快越好,十万火急!”
“时间太紧,你尽量拖住他们,拖住他们……”
“拖不住啊,已经来了,电话不要打了,赶快布置!”
“那财务帐……”
“啰里啰嗦,笨猪!”
林昌成刚放下手机,“嘎~!”一辆警车从左边快速超过,一路斜插,把牛叫似的丰田车逼停。
“请出示您的驾驶证、行驾证!”一名年轻的交警神色严厉地瞪着他。
林昌成焦怒大吼:“干吗拦我?!”
“超速,打电话,闯红灯!你是不是喝醉了?请张开嘴巴吐气!”
“警察同志,我有急事,先让我走,回头来处理。求求你了!”林昌成急成一副哭相。
交警输入行驶证一查,发现16次违章未处理,而且车辆过期未验检。“你的车已过验检时间,扣车。请你下车。”
“这这这这这……”林昌成急得直跺脚,等交警开好处罚单,连忙拦一辆出租车,赶往链条厂。
赶到厂门口,下了车,火急火燎进了门。
两只两头乌浑身沾满粪,往厂大门跑,臭哄哄,吭哧吭哧叫,迎面把他掀了个四脚朝天。
进入车间,老婆叫来的村民一个个站在机器房边,没有动手,神色茫然。王晓燕正在问他们为什么机器都不开动,他们说刚好出了点故障,在处理。
林昌成心里骂老婆村民是蠢猪,走到电闸处,伸手一扳,“哔哔啪啪”,电闸跳出一串骇人火星,断路了。
“怎么回事,林老板,厂里跑着猪,电闸开不了,机器锈迹斑斑,仓库进了水,能生产吗?”王晓燕眉头打成结,冷冷地瞧着林昌成。
“唉呀,这这这…这怎么一回事呀,电路昨天刚刚修过……”
“把厂里的帐本拿来看看。”
“帐本放在家里。”
“怪了,厂里每天要记的帐,怎么就放在家里呢?”
“我马上叫我老婆去拿来。”
王晓燕带章彩云、马东在厂区转悠。走进员工食堂,地上久不打扫,一只老鼠吱吱吱地叫,从章彩云的脚背上窜过,弄得她毛骨悚然,“妈唉妈唉”直叫。
马东脸色难看,正在担心王晓燕责问。偏偏王晓燕两只利剑似的眼睛扫过来:“马东,你来厂里实地调查过吗?”
“来过来过。”马东战战兢兢。
“你的贷款调查报告是怎么写的?怎么没把猪啊老鼠啊写进去!”王晓燕没好气地斥责道,“财务帐册有没有看过?”
“我是看帐本,听他汇报。”
“帐本真实吗?”
“看看真实的。”
“什么叫看看真实的?”
“看不出破绽啊。”
这时林昌成老婆气喘吁吁地拿来帐本。
王晓燕仔细看了总帐,一心算,资产负债不平衡,而且最近半年没有发生额。一个破厂,按江州市价格估值不过几十万,帐面反映高达一千万!真是今人哭笑不得。王晓燕看了几本分户帐,实在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