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下来,清水觉得这信传递的并非是什么机要的事情,反而是一封决绝信。从信中内容可知,这写信之人以前是为肃王府效力,做了许多自认为天理不容的事情,现在觉醒悔改,不愿意再为肃王府效力。这信最后的落款是“末”字。
恰时,荆元麟走进了主院来,见到旁边茶几上的信鸽和她手中的信纸,明显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俄倾,便换上淡淡的笑意。院中的下人忙退到两侧躬身见礼。
两个小厮忙进屋搬椅子。他打量了眼桌子上已经气绝的雪鸦,笑着道:“将信拿来我看看。”清水知道他现在虽然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内心肯定是不安的。便故意将信揉在掌心,“这信鸽飞到飘絮苑来,是我让人抓住的,为什么信要给你?”
“但信不是给你的。”
“你怎知道不是给我的?你又不知道这信是谁写的,信中内容是什么!”她和他杠上。没有囚禁她之前,她对他还有好感,甚至是感激他带她出宫,现在自己还被这王府的人害的伤成这样,她对他只有反感和讨厌。
“别胡闹,给我。”他伸着手去要,清水偏偏不给,将信纸揉的更紧。
荆元麟也不动粗去抢,甚至也不生气,而是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下人,见到楚乌手中的弹弓,询问:“雪鸦是你打下来的?”
楚乌战战兢兢小声地回禀:“是。”
荆元麟平静的瞥了眼旁边的小厮,命令道:“带下去,赐他一根荆条。”
楚乌被吓得慌张的跪下俯身,浑身颤抖,却不开口求情。楚丹在旁边眼泪都流了下来。她不解为什么将他们吓成这样,望向荆元麟,“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赐荆条的。
旁边侍立的灵修也有些着急,忙解释道:“就是去衣受罚,一根荆条打断为止,生死不论。”
清水被吓的愣了,楚乌不过十三四岁,一根荆条打断哪里还有命活。他下这样狠的命令,竟然能够如此的平静,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好似吩咐下人端茶倒水一般轻松平淡。
“你……”她立即的将纸团递给他,“给你,饶了楚乌。”没见过这么狠毒的人。
荆元麟瞥了眼桌上的纸团,伸手拿了起来,并未看,而是取笑着道:“我罚他是因为他打死了府中的信使鸟,并非是你不交出信。”
清水双目狠狠的瞪着他,面前之人竟然又算计她,这么的阴险。看着两个小厮将楚乌拉走,她忙叫道:“是我让他打死这雪鸦的,你为什么罚他?再者,不过是一只雪鸦,谁知道这是府中的信使鸟?大不了下次不打雪鸦了,你用的着罚这么重吗?”
“这是我肃王府的规矩。”
“你……”看着楚乌被拉出去,她心中更加的着急,气愤地站起身对他怒斥道,“你府上的规矩就是这么轻贱人命的吗?是不是在你的心中,一条人命还不抵一只雪鸦重要?”
是不是在你的心中,一条人命还没一把折扇重要?
荆元麟忽然脑中闪现了类似的一句话,一个女子愤怒的对他斥吼,然后失望的转身离开。他抬头看着清水,清水愤恨的白了他一眼,然后便去追楚乌。
看着她走路还瘸拐的身影,他愣了许久,握着纸团的手紧了紧,眼底湿润。
“灵修,让他们住手吧!”
“是。”灵修忙追了去。
他瞥了眼雪鸦,起身离开。经过清水的身侧,清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回到水墨阁,他打开纸团看了一遍,轻叹一声,放在了书案上。
此时一位年且而立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是肃王府的司马杨彦律。他瞥了书案上皱巴巴的纸张,拱手道:“王爷,卑职听灵修说了飘絮苑的事情,这信可是什么机要?”
“是末的信,他已经不愿再与我联手。”
“末?那夫人……可有怀疑?”
“所幸信中未有提及任何人和具体事情,落款也是代号,从内容来看,她提取不到任何对她有用的信息。但是见她当时的神情,应该也没有辨认出字迹来,所以并无需担心。”
“末的目的并未达到,相反,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为何他会主动的放弃。”
“就因为我们的目的达到了,所以他不得不放弃联手,现在估计他正焦头烂额。”
“大周可还真是什么人都有,皇帝无能,平王不思忠义,郭氏专权,末又通敌,离亡国也不远了。”
荆元麟瞥了眼信,笑了下道:“可别忘了末最初的目的为了稳固大周,只是没有料想到结局如此。现在他放弃与我联手,我们就更不好掌控他,反而不是好事。”
他取过一个空白信封,在上面写了“末”字和此日的时间,便将信纸塞了进去。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锦盒,放了进去。
“这信王爷还留着?”
“或许将来某日它会帮我们大忙。”
灵修此时进来回禀飘絮苑的事情,清水因为激动背上的伤似乎疼的厉害,大夫过去看了,建议最近几日躺在床榻上休息。
荆元麟微微的蹙了下眉头,只是一瞬便立即的恢复了平静,嗯了一声便让灵修退下。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人间三月,草长莺飞,百花争艳。清水伤也好了,站在王府的后花园九曲桥上一边喂鱼看着水中游鱼窜来窜去,一边对身侧的朱環问:“肃王是不是最近这几日都不在府中?刚刚见他院中的下人都闲着。”
“王爷前几日就出去了,至今未回。”
“之前他是经常出去吗?”她也听朱環说过,她本是荆元麟院中伺候的丫鬟,因为她进府来,不放心别的人过来伺候,才命她过来的。可在朱環说出的的关心,听在她的耳中也不过是派个可信的人来监视她罢了。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王爷之前是常常出门,十天半个月的都是常事,有时候一出门三五个月、半年一载的都有过。”
“肃王在朝中是什么官职,经常不在府中,是去封地的吗?”
“那倒不是,王爷其实只有爵位封号,在朝中其实并无官职。但是曾经听到灵修哥哥和杨司马对话,似乎王爷每次要做的事情都直接是皇上下的旨,也直接向皇上禀报的,不经过朝中任何的府衙机构。若是有特殊的任务,也是皇上临时的调派人手和兵马。”
按照朱環所说这荆元麟其实也是一个手无实权赋闲在府的亲王,清水思量着,可是他又与皇甫卓的无权赋闲不同,他是还为朝廷效力,只是一切都只听命皇帝一人。这皇帝是惧怕他掌权而又怜惜其才识,还是他本身身份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帮皇帝去办一些机密而重要的事情?
“肃王和朝中的官员关系如何?”她接着追问。
“王爷和朝中的官员也只有两三位关系比较亲厚的,与其他的大人并无私交,平日往来也都是朝中的事情。不过我们王爷虽无官职在身,即便是丞相和剽骑大将军这样手握实权的都要礼让三分。”
清水更加觉得奇怪了,如此说来他并不拉帮结派又无实权,皇帝是没有必然忌惮的。却让丞相和将军礼让,必然这皇帝每次指派的任务都是国之要事。
殷商来赤狄的目的便是将自己的人安排到赤狄的朝堂,现在她身边的这个荆元麟不就是赤狄朝堂接近核心的人物吗?这对她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只是现在她处处被盯着,荆元麟又像一只老狐狸一样,想影响到他比登天还难。但是她现在可以去尝试。
“肃王平素喜欢些什么?”她询问,投其所好。
朱環楞了一下,想了想道:“王爷平素喜欢看书,练剑,弹琴,下棋。”
这些她好像都不擅长。
“那在吃穿用度上有什么偏好的吗?”
“王爷比较喜欢清淡的饮食,食材倒是没什么偏好。穿衣就最是喜欢白色,王爷除了进宫参加宴会或者典礼的时候会穿的正式一些,其他的时间都是白衣,用的上面倒是没有什么特别要求的。”
白色?的确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除了在宫宴上他穿着一件深蓝长袍,其他的时候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雪白。
她思忖了片刻,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便立即的转身回了飘絮苑,并且让院中的丫鬟给她找来了针线筐。本来就是对针线不怎么会,以前也是学个半吊子,曾经给殷商绣过一个手帕,还被殷商嫌弃的说桃花绣的跟桃子一样,后来她生气的将手帕给剪了。
朱環看着她拿着针的样子都觉得有点害怕,总觉得这针要将她的手扎出无数个血洞来。果不其然,一炷香的时间,手就被扎了三四下,血染到了绢帕上,她只能够找一块新的来重新的绣。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荆元麟回王府前一天将绢帕绣了出来。然后兴冲冲去水墨阁准备亲手交给他。在水墨阁前听到后面有刀剑的声音,应该是在练剑。她便沿着回廊绕过水墨阁走了过去。忽然一柄剑直直射了过来。
“啊——”她吓得大叫一声,却眼疾身快的向旁边躲闪,摔在长石凳上。她惊魂未定,不断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头看了眼身后插在的墙柱上剑,入目三寸,刚刚若是她没有躲的过去,剑将穿胸而过,她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