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此时乱糟糟,皇帝的寝殿外一众朝臣跪候。
外殿中,宫妃和公主皇子们候着,旁边几位朝中大员个个面上表情担忧,眼睛都直直的盯着内殿。
内殿中,太子皇甫津和相王皇甫泽跪在龙榻前,太后和皇后坐在榻边照顾。谷太医和其他几位太医在旁边跪伏。
皇帝较之前瘦削许多,眼睛眯着,出气多进气少。
自从疏雨离世后,他精神就一落千丈,加上身中鹿岐山人的毒,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几日几乎都是昏迷的状态,今日在迷迷糊糊的有些意识。
“泓……呢?”他声音细弱,只有靠近才能够听得清。
太后立即的抚着他的手抹着泪劝道:“不着急,很快就能够抓住他了。”自从下旨要将皇甫泓处死,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太子……相王……”皇帝努力的转动脖子,才看到塌前的两子。
“父皇,儿臣在。”两人膝行两步到榻边。
皇帝看着两人许久,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太后和皇后,终于喘了几口气。
“宣……平王……安国公……王丞相……独孤将军……”
旁边的阎公公立即的快步走到殿外宣旨。
皇帝吃力半抬手挥了下让他们全部都退下。相王起身去扶太后郭氏,太子去搀扶皇后,在平王四人进来的时候出了内殿。
众人在外殿等着,真宁走到太后的身边,搀扶着她,眼睛已是哭的红肿。太后轻拍她的手安慰,然后目光扫了眼旁边的王皇后。现在皇帝已经是弥留之际,让四位朝臣进去,必然是交代后事。一旦皇帝驾崩,那么继承皇位的必然就是太子,郭氏在这么多年的争斗中彻底的败了,将会面临的是不断地打压。
郭太后瞥了眼皇后身侧的太子皇甫津,然后又望了眼皇甫泽。郭王两方最后的胜负就取决于这两个人,他绝不能够让太子顺利的登上皇位。
王皇后虽然脸上挂着泪水,表现一副悲戚的表情,但是看向郭太后的时候,眼中还是有一种难掩的得意。
许久,便见到阎公公惊慌的奔出来大喊:“皇上,驾崩了……”
众臣立即悲戚哀嚎,郭太后忍着眼中的泪,步履蹒跚的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内殿的门。这一刻还是来了。
殷府,殷商听到了这个消息却很平静,坐在水榭中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画作,一笔一画认真为清水画像。清水却表现得很激动,立即的问前来禀报的司马昀。“宫中现在情况如何?”
“现在宫中很乱,都在为处理皇帝的后事。皇帝临终前最后见了平王、安国公、王粹和独孤臻。”
殷商愣了下,然后接着作画,对司马昀吩咐道:“这是关键的时候,让我们的人此时活动活动,越乱越好,有任何的动静都必须向我禀报。”
“是。”
“表哥,你是想让郭王两系此时动手?”
殷商笑了笑对她说:“不是我想,是他们本来就想,我只是在背后推他们一把。郭王两系斗了这么多年,如今皇帝驾崩,如果太子顺利的登基,以后郭氏便在朝中无立足之地,必然会受王氏的排挤,甚至会遭受到残杀。郭氏必然会抢在太子登基之前动手。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向前迈一步。”
“郭王两边都有我们的人,无论最后他们是谁胜出,我们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他们会在恰当的时候想办法脱身。”
“能保证所有人都全身而退吗?”两方一旦兵戈相见,那些身居要位的虞国人怎么脱身?
殷商没有回答,显然他没有把握。
清水心顿时被捶了一下,复仇,仇人一个个的死去,可自己的族人也跟着一个一个的牺牲。
“多少人?”她哽咽的问。
殷商摇了摇头,“我会让他们全都活下来。”丢下手中的画笔,转身离开水榭,叫上温厉去了香雪阁。
皇帝驾崩,全城缟素,华京城顿时死气沉沉,香雪阁这种风月之地是必须歇业的,阁中这几日门庭冷落,谁都不敢在国丧期间冒着大不敬之罪来这里寻欢作乐。
殷商站在旖月楼二楼楼台上,看着冷清的院落。现在已经入冬,院中也只剩下一小部分经冬的树木,花草全都凋谢,放眼望去反而有一种凄凉。
忽然身后传来门窗声,一个黑衣蒙面之人立在身侧,拱手施了一礼。“属下见过公子。”此人中等身材,声音醇厚。
“郭氏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安国公派人秘密的见了独孤臻,具体谈的什么,属下没有窃听到。但昨夜独孤臻同样密见了子侄以及麾下的将士,看来郭氏这边是已经动作了。”
殷商沉吟了片刻,现在的皇城禁军统领是秦博瀚,此人只忠于皇帝,但现在皇帝崩,自然会偏向太子,也就成了王氏一系。郭氏想发动宫变,打入宫中,有禁军把守,并不是那么容易。附近的驻兵拱卫京城,现在也是听从王氏的调遣,如果独孤臻不能够调来援兵,即便是身为骠骑大将军,这场战他也必然败。但他与子弟麾下密见,必然已经做了安排。
“王粹那边有何动作?”
“王粹也命人分别去见了禁军统领,城外驻军以及靳白,据靳白所说,王粹之意,是让他调兵。”
殷商踱了几步,郭王两方原本势均力敌,现在因为皇帝的驾崩,权力开始偏向太子一方。可最终的胜负却要看独孤臻是否能够调来援兵。
“平王那里呢?”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也是最关键的人物。因为他也是决定的关键。
“平王此刻还在宫中守灵,想必这宫外的事情还并不知。”
殷商心中却是冷笑,他即便是知道了,现在整个皇城都几乎在禁军的控制范围,他连宫门都踏不出。
“传我命令给靳白,让他先应付王粹,暗中不动,两方如果兵戈相见,无论谁惨败,都要调兵相助,暗中将我们的人全部护送离开,也包括他自己。”
黑衣人愣了神,看着殷商。靳白身为兵部尚书,在宫变中也是关键一步,他完全可以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使用诡诈之术,让政变更加惨烈,甚至可以重创大周,对复仇大有裨益,当然这样也会让更多自己的人在政变中惨死。殷商竟然舍弃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只为保全族人。
“去吧!”殷商挥了下手。
黑衣人立即的领命退下。
苏娘此时从楼下走上来,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这是风华公子送来的。”
殷商诧异,看了眼信,封面上是“贤弟商亲启”几个字正是南宫风华的笔迹,他接过,带着好奇打开。这南宫风华离开华京算来也有一年了,一年间音信全无,怎么这个时候传信来。
拆开细看,原来南宫风华现在正在蜀国,准备过年的时候回华京。在信中他提到了这一年多游历的地方和几件有趣的事情,却只字未有提及暮烟。一封信读下来,似乎只是他一个人的游历。
他心中有些慌,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好像心中隐隐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一般。
他让人全都退下,独自回到厅中,坐在桌边发呆。
国丧期间,宫内不平静,宫外更加的不平静。
殷商这段时间一直留宿在旖月楼,在不断的听到传来宫内宫外的消息同时,他便命自己的人在两方活动,让这局势更加的紧张,郭王剑拔弩张,这场宫变一触即发。
就在一日深夜,殷商站在旖月楼最高的第三层,看着香雪阁前门的街道。天黑的时候,这里便已经没有了人,安静至极,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可在两个时辰后,这里却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火把通明如昼。
虽然隔着很远,但是他依旧能够看清是官兵。他嘴角一丝冷笑,然后将目光转向皇宫的方向。
今夜,那个地方会成为大周最热闹之所,不仅有刀剑之声,还有会漫天的火光和鲜红的血色。而今夜过后,无论这个朝廷真正的掌权者是王氏还是郭氏,都将是他全面复仇的开始。
接着他便收到宫内宫外、城内城外连续不断的消息。从城外的驻兵按兵不动到听从指挥行动,从到独孤将军府待命到率军围攻皇宫,从宫中皇子们的守灵到禁军的封锁和围杀。
一件件,陆陆续续的传到旖月楼。殷商只是平静的听着属下人的禀报,不吃惊也不做任何的回应,就只静静的站在楼台上吹着冷风,眼睛望着皇城的方向。今夜华京城内外发生的一切惊天动地的变故,他都不想去插手,他现在就是安安静静的等一个结果。
消息不断的传来,东方天际渐渐地泛白,身后的司马昀匆忙的赶来禀报道:“王氏血染皇城,我们的人全部撤出。”
他嘴角终于动了动,弯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东方。
似乎华京城的清晨从来都没有这么的宁静。他微微的眯了眯眼深呼吸一口,仿佛能够嗅到空气中的血腥。
这场宫变,他没有参与,却好似亲身经历,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楚。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也该好好的休息。
“下雪了。”不知楼下谁叫了一声。殷商回过头向外看去,天空慢慢的飘起了雪,轻盈而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