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老爷虽在夫妻情分上对我淡泊些,纳了那几房妾室,可说到底,他对我这个正妻,还是很尊重,爱护和信任的。”陈氏想到此处,面上带了一抹笑容:“再说了,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老爷人能干,又温和。”
“那是夫人对方家恩重如山,又对方家呕心沥血的缘故,老爷这是应该的。”金娘子想到这些年陈氏的不容易,擦了擦眼角。
“那就是了。老爷愿意这样信任我,我就不能坏了他的信任。这人心一旦崩塌,再要建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陈氏解释道:“你是跟着我的老人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明白我的心思。”
“我不是不想出手,而是,如果亲自出手,势必就要把老二,梅姨娘一齐拉下马来才不枉。”陈氏恨恨的道:“光死了一个何家贤,有什么用处?”
金娘子这才明白陈氏的打算,难怪她只是教唆别人去,自己从不沾染半分。成功了自然在后面笑,不成功,那也是别人的事情,与她无干,硬扯都扯不到她身上。
“只可恨让她拿着把柄,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挟您,实在可气!”金娘子想到这一桩,恨得牙痒痒。
当初何家贤第一次拿陈氏挪用公中的银子要挟时,金娘子就曾经提议,让周氏写一份借条,只说借了公中一万两银子,后来还上了,那票号的事情也能解释的通。
陈氏却说不必,一来平白欠债一万两,周氏必不会干,定要允诺她一些好处,委实划不来,不如就这笔糊涂账;二来,即便是借与了周氏,在方老爷那里,她也会留下个“随便将公中的银子借给别人”的坏印象,毕竟,当初方家被要求捐米粮,全家集资、卖铺子时,那样紧要危急的关头,方老爷都没许她动公中的银子。
那周氏又是何等紧要的事情,需要动用公中的银子?只怕再紧急,也急不过那会儿危如累卵的方家。
这个黑锅是洗不白的。
陈氏只是懊恼,居然被何家贤被同一件事情算计了两次,她还挺有胆。
真是小瞧了她!
事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陈氏并不是没有应对之策。只是她没料到何家贤会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咬着不放。
“你去账房走一趟,看看老大媳妇名下的银子还有多少,叫她拿去咱们家的钱庄过一下票号。”陈氏不愿意走漏风声,却更不愿意总被何家贤捏着鼻子走:“叮嘱掌柜的,把嘴闭紧。”
金娘子听到这里倒是开了窍:“夫人早该这么做,防着一手的。”
“我千算万算,算不到自己人头上,她起了异心了,我早该发现的。”陈氏冷笑,喃喃自语,又似乎在说给金娘子听:“做婆婆的,哪里能想到嫡亲的儿媳妇身上去呢。”
金娘子想到周氏今日只求开溜,隔岸观火的态度,明白了陈氏的懊恼。
这事情只有天知地知,周氏知和她知,陈氏除外。
何家贤的要挟,不是她们的失策,她本就跟她们对立,从她踏进方府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只不过,她们以为她会忍耐,她却学会了挣扎反抗。虽出乎意料,细细想来,却也是意料之中。
毕竟她的身后,站着梅姨娘,陈氏从未小觑过她。
真正失败的地方,是周氏的离心。
想明白这一点,金娘子倒是定了心神,提起了外院的腊梅:“那那个丫头?”
“先给她。”把柄的痕迹还没消灭干净,先忍耐吧:“你去说事的时候,顺便敲打敲打老大媳妇。”
金娘子到沁心园说了陈氏的指示,周氏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回头等金娘子一走,却嗤之以鼻。
等她怀上孩子,陈氏再老一些,这个家迟早要给她当的。一万两银子算什么。
不过,还要再快一些,要是方其业也娶了媳妇……
汀兰院。
腊梅跪在地上:“奴婢不敢求二奶奶宽恕,奴婢只求二奶奶给个恩典,让奴婢还能全着回去看一看家人……”几十板子下来,不死也得残废。
“起来吧。”何家贤笑着:“回去吧。”
腊梅没想到这样就得到允诺,下意识一愣:“二奶奶?”
“您不问问奴婢为何要这么做?也不怕奴婢跑了?”腊梅难以置信。
“你不是这样恶毒的人。但是犯了错不得不罚。”何家贤挑挑眉毛:“你先回去吧。”
腊梅想了想,许久没有说话,半响才伏地重重磕了三个头。
第二天回来时,脸上带着毅然决然的表情。
吉祥却只安排她一应事务,弄得腊梅狐疑不已,却又下定决心不问,只埋头干活,比谁都勤快。
从家下帖子来了。
陈氏听得心里一喜,以为是请方玉露,不料,请的是何家贤。
去去无非就是陪从四奶奶说说话,解解闷。
何家贤也在家里憋得无聊,巴不得多去从家见识一下。
只是上次是方玉婷带头,她没备礼,这次人家明着请她,她自然不好空着手去。
想来想去,把所有金玉都翻检了一遍,只怕没有什么能入从四奶奶的眼。连吉祥也跟着犯愁了。
主仆两个在屋里商量了半天,也没个定论。
腊梅在院子里,见吉祥出来脸色阴郁,便问是什么事。
吉祥想着何家贤并没有真心要找腊梅报仇的意思,把她要到身边来,一是留个人证,二是也保护她,因此便把不好送礼的事情说了。
腊梅想了想道:“那从四奶奶成日里都闷在房间,眼下天气又热,必然是不思饮食的。二奶奶平素吃的那些开胃的山楂,不行吗?”
何家贤站在门外听到,倒是一拍手。
她进了方家的门,成天就在体面,荣耀,礼尚往来几个字上面打转,好像送的不够奢华就没了脸面一般。
腊梅不过一个三等小丫鬟,对她来说,有吃的就算很不错了,因此出的主意更加平民化、生活化。
不仅是山楂,她自己为调整胃口,弄得芋圆红豆冰,也可以送一碗过去。
果然,这几样到了从四奶奶手里,很受赞赏,连一旁伺候的大丫鬟都笑着道:“方二奶奶有心了,我们奶奶已经好几日没有这样好的胃口了。”
何家贤笑笑:“这些都是我自己嘴馋,没事寻摸着做的,方子很是简单,等一下我写下来,四奶奶想吃的时候,吩咐厨房做一份就是了。”
那大丫鬟急忙道谢。
从四奶奶却道:“菊香,你把碗先收下去。”
待屋里没人了,才对何家贤羞答答的道:“我……我试了,怎么没动静?”
何家贤一愣,好久才反应过来她是说怀孕的事情,忙笑着道:“哪那么灵验,至少得三四个月吧。”
从四奶奶不好意思的笑的:“四爷总是因为没有嫡子遗憾,我就着急了些。”
何家贤便寻着一个典故讲起来,只说怀孕不仅时机很重要,心情也很重要,编了几个放松心情就有了了例子,从四奶奶只听得半信半疑:“还有这么多讲究?”虽然不大相信,却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正说着呢,菊香进来,小声禀告说请脉的太医来了。
何家贤不好打乱别人的正常生活秩序,不等从四奶奶拒绝,就笑着道:“那小女子回避一下。”
从家本来只有官阶最大的从阁老能享受这种待遇,只从四奶奶一来是出身将门,其父是骠骑大将军,居功至伟;二来,她舍身救夫,专受了圣上嘉奖,为女子典范,钦封了二品诰命。
因此平素都是太医过来诊治。
那太医诊了脉,道一声平安后,就要告辞。
何家贤从屏风内瞧着那太医,想到从四奶奶的心病,遣了吉祥出去跟从四奶奶请示,从四奶奶惊异道:“方二奶奶有什么病?”
吉祥便笑着道只是问问。
从四奶奶对太医道:“我这边有位妹妹,有些女人疑难杂症上的问题想要请教。”
那太医自然省得,起身靠近屏风。
何家贤本意就是没打算避着从四奶奶,谁知道从四奶奶主动道:“菊香,我这边吃饱了有些闷,你推我出去走走。”
何家贤愈发觉得从四奶奶的教养和仪态极好,无法行走,实在可惜。
那太医见从四奶奶这样妥当,愈发觉得里面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客人,便毕恭毕敬的道:“不知道夫人有什么问题?”
“太医经验丰富,小女子想问一下,夫妻行房,何时是有孕的最佳时机?”何家贤大大方方。
那太医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霎时想到从四奶奶的心病郁结,猜想莫不是为从四奶奶问的,忙认真道:“男子精气,女子精血,结合在一起,幻化为胎儿,自然是在经期前后最佳。”
“小女子却不这么认为。”何家贤想了一想,才谨慎措词道:“小女子因不喜夫婿,因此只安排自己在经期完后的十天那一日伺候,经期前后,另有两位姨娘伺候。可是时日渐久,小女子已经生了两儿两女,那两位姨娘毫无动静。因此我想,是不是医书有误,并不是经期那几日”
太医没想到她持的居然是怀疑态度,面色就不好看起来:“这可是上古医书,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人人都知如此,夫人为何有如此异想天开之理?”
“尽信书不如无书,太医以为呢?”何家贤笑着道:“这也是千百年流下来的古话。”
“太医以为,人什么时候会流血?”何家贤又问。
“自然是受伤的时候。”
“所以小女子以为,经期来的葵水,当时肚子受伤的缘故。要给时间给它愈合。所以,自然是经期完后,过一段时间,肚子内部伤口愈合后,才更容易受孕。”何家贤肯定是相信现代医学的结果的,因此肯定道:“太医若是不信,大可处处留心,一两年没有结果,十年八年,总会知道我是对的。”
“夫人未免太自信了些。”那太医很是不忿。
“小女子自然自信,毕竟,我已经有四个孩儿了。”何家贤言之凿凿的撒谎,面不改色:“太医想必经常游走于深宅大院,高门望族,且可以打听,凡是将姨娘安排在中间那几日伺候的,是不是姨娘更容易受孕?”
从四奶奶肯定不是个例。不需要多,有那么两三个即可。
“一派胡言!”太医见她居然研究这个,心里笃定不是个什么名门的夫人,得罪了也无所谓,怒得一挥衣袖:“敢问夫人高姓?”
“何。”何家贤听出他的怒气,并不以为意,她本身也只是随便说说,有用就有用,造福一些因为误会导致不好怀孕的姐妹,若是没有用,那也就罢了。毕竟算着日子行房的夫妻,到底还是在少数。
“何夫人,今日这等荒谬的言论,就当老朽没听过。夫人也切不可散布这无稽之谈,引天下大夫群起而攻之!”她怀疑医书,就是怀疑他们的医术
!哼,听声音年龄不大,胆子倒不小。
太医说完就怒气冲冲得告辞,只听屏风里面传来一句:“鄙姓何,不是夫家的何,是我自己的何。何氏!”
那太医根本就不理会,到了门外,与走了不远的从四奶奶告辞,菊香等她走后,便来请何家贤一同游园。
回去时,又派人送了一翁冰过去。
芍药过来,笑意盈盈:“二奶奶,夫人热的头疼睡不着,莫不如把这一翁冰给夫人解解暑罢。这也是二奶奶的孝心。”
何家贤自己都热得睡不着,十分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把那冰送了过去。
吉祥不解地生气道:“连一翁冰都要跟怀孕的儿媳妇抢,算什么婆婆。”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陈氏伪善的时候,何家贤怼她十分舒畅。她现在这样直白,又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若是不让着,只怕舆论上,她就太过分了:“大事上把握原则就好,毕竟明面上,她是婆婆我是媳妇。”
吉祥明白得点点头:“确实,的确也不好让人说咱们二奶奶不孝顺。只是热起来,您又该睡不着了……”
“不要紧,那一翁冰也就管一个晚上而已。”何家贤冲她笑笑:“再说,不是还有你和梦梨给我打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