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台下这一行人,少南行略微点了点头。
“这些人的修为和资质都不错,身上都带有不少的气运,便是不借助罪天司,将来也会有一番成就。尤其是这个剑无双,我观其身瑞气千条,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见过大公子!”
剑无双带头,领着二三十人过来拜见少南行。这些人的修为都很是不错,最差的也都有七品飞身托迹的修为,譬如那云华依岚。十品以上的修真者有五六个,不过金丹的就那剑无双一个。
“尘儿不在这里,我便代替他略微照料这罪天司。罪天司的任务还是以他安排的任务为主,我只扶住你们处理一些事情。”少南行站在前端,说道。
底下人看见少南行,总有些七嘴八舌,多数还是有些不相信,四年前轰动整个修真界的太玄真人收了唯一一个徒儿,如今居然就在自己的面前!
“云华山庄云华依岚拜见大公子,小女子有一事,想请问大公子,不知道大公子能否不吝赐教?”云华依岚自打瞧见少南行,一颗春心便再也按捺不住,红扑扑着一张脸,眼神如春江的湖水一般,投向少南行。
“请!”少南行道。
“听贞复说,司主已经成为了东来阁的少主,可是真的?”云华依岚咬了咬嘴唇,总算是安抚下了自己那躁动的心,躲着少南行的眼神,问道。
少南行略微点头,道:“不错,百寿堂的头家的确是这样说的,不仅如此,药师苍术还要收了尘儿做亲传弟子。”
“果然是真的,这样说来,贞复便没有撒谎了!”
“是啊,太好了,如此一来,这罪天司恐怕不肖几日就能够纵横这北隅了!着实厉害!”
“幸好我们是第一批进来的人,也算是罪天司建成的功臣,日后司主论功行赏,我们怕是要得到不少好处!”
霎时,众人的面上便愉悦起来,这大殿里闹哄哄的一片。
少南行也就任由他们去闹,对于此,他并无所意。
又与这些人略微说了些话,左不过是听些恭维,他觉着乏了,便自行回到了贞复安排的屋子里去。
楚二娘说,那块令牌,能与少忘尘说话。
看着手中留着罪天司印子的令牌,少南行便输入了一道元气入内,霎时,令牌中的传音蛊便好似突然活了一般,抖了抖身子。
而在此时,恰在沐浴的少忘尘忽然感觉到衣服里的传音蛊有些动静,不由得有些奇怪:“难道是罪天司的人寻我有事?啊,可万不要是精灵遗迹被发现了!”
如此一想,少忘尘顿时从木桶里起身,披了一件袍子便将那令牌拿了起来,只一看,便浑身一震:“兄长……”
这一怔过后,少忘尘立即感应了传音蛊:“兄长,是你吗?”
少南行听着令牌里传来的声音,也是稍稍一愣,眼神几乎便在刹那之间柔和下来,好似看着自己最为宠溺的孩儿:“尘儿,是我……”
“兄长……”
一声兄长,两人久久无言,各自唏嘘。
纵有千言万语想要去诉说,却话在嘴边,总也说不出来,只抿着唇,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这一刻,少南行等的太久,几次擦肩而过,让他越发思念。那说不出的疼惜与怜爱,虽隔了千万里,却只在那一声兄长中。
这一刻,少忘尘等的太久,多少年了,每一次自己被孤立之时,他总会想起那个温和的兄长,那牵着他的手,走过那贯耳的谩骂与嘲讽身中。那个人,护了他一次又一次,从也不曾将他放弃。都说长兄如父,少南行,便如那疼爱他的父亲一般,给了他少有的温暖。他不知道,若是他的人生中没有少南行,他会变得如何?
于少忘尘而言,少南行亦师亦友,亦兄亦父。他的所有品行除了自己的母亲,全是学了少南行,他的所有学识,也是因少南行而学。
当初,他想着,跟随在兄长的身边,总要学一些,不要差太多,不要差太远。是啊,少南行,一直都是他追随的目标。所以,其实太尉府里很多人都知道,少忘尘是最像少南行的那一个,只可惜,身世的差距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鸿沟,注定一个人在天上,一个人被踩在泥里。
少南行的心性总归要比少忘尘成熟一些,虽然如今两人的年岁一般模样,可是少忘尘那三年,只是纯粹的修炼。他长叹一声,柔声道:“可惜,还是未见到你。”
“无妨,我如今与兄长长得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兄长会想象得出,尘儿的模样的。”少忘尘也唯有叹息。他也想与少南行一道说说话,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可惜,他连这也做不到。
“你……过得好吗?”
“兄长放心,尘儿一切安好。想必兄长也听楚二娘说起了,我如今已经是东来阁的少主,没有人再来欺凌我了。尘儿,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兄长保护的尘儿了。”
“如此便好……我在山上修炼,总也放心不下你,一个月前回到府中,才发觉你已经人去楼空……”
“尘儿也日日都思念着兄长。只是……太尉府总是难以容下我的,尘儿无法,便只好外出来闯荡,求一个活路。”
“你可还在怨恨父亲和祖母?”
“恨……自然是恨,这恨没有地方消去,就总也没法子不去恨的。只是兄长放心,比恨更甚的,是尘儿的祈愿。我……我想让父亲道歉,他只要肯说一句抱歉,我便原谅他。”
“那祖母呢?”
“祖母……我便不乞求了吧?祖母心心念念认为我辱了少家的血脉,她轻易不会放过我的……如果!如果当真有那么一天,只要祖母亲自迎了我娘亲的灵位回少家的祠堂,只要她肯让娘亲葬在少家的祖坟,只要她承认,我娘亲也是少家的媳妇,我也会原谅她的吧……”
“你如此想,兄长很欣慰!”
“我只是觉得,娘亲不会喜欢看着我与少家决裂的。她是那么的柔弱,弱地只求一席之地,我便只求那一席之地。嗯,一席之地就好……”
“柳夫人的确是个善良贤淑的女子,我很钦佩她。”
“娘亲跟随在安宁公主身边久了,自然是习得了安宁公主部分大方的。”
一时间,两人再度沉默了下来。
本以为有千言万语,可如今相对说话,却发觉,很多话早已经不如少时那般,能够轻易说出口了。
少忘尘似是察觉到了这一分陌生,眼泪忽然便掉了下来了。本以为如何亲昵的两个人,忽然便发觉,已经疏远了。
少南行好似也察觉到了这一分距离,无声叹息着。
他们谁都没有想明白,曾经好的几乎吃饭走路都在一道的人,哪里来的这一分陌生呢?
分明是亲兄弟,分明连对方在哪里长了颗痣都一清二楚,怎么就多了这一分陌生呢?
就在此时此刻之前,两个人都还记挂着对方,担心对方过得好不好,巴不得立即见了才好,心中有千千万万句话,都想就着一壶水酒,娓娓道来。你笑我年幼无知,我敬你高风亮节。说起这本书书中的故事,两人一道捧腹大笑,说起那本书中的道理,两人又争得不可开交。怎么会令人感觉到陌生呢?
往事历历在目,一瞬一瞬地从脑海中冲出来,一道在运河边抓鱼,一道抓了虫子去捉弄少袭辕,一道去安宁公主哪儿偷来两块糕点,一人一口吃着,一道去街上买衣裳,你说这件好,我说那件好,一道去种花,一道去念书,一道去……
是什么时候才开始觉得陌生的呢?是从安宁公主故去后,少南行被巫祁山上的太玄真人带走的时候吗?那这些年来时时记挂着,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方才么?只是前一刻两人还兴奋地似要突破了这令牌的局限,最好相聚在一起,给对方一个久别重逢的喜悦的拥抱,怎么会陌生呢?
是啊,怎么会陌生呢?因了什么原因呢?时间吗?初略算来,确有四年未见了,但之前不还难舍难分吗?那么,是距离吗?可这令牌之中,分明传来那熟悉的声音,那同样的关心,同样的人,有这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少忘尘哭得很是伤心,他觉得,他正在失去什么东西,与半年前他失去了娘亲一样,有很重要的东西在慢慢流逝,他想抓也抓不住。
少南行则看着令牌发愣,愣着愣着,便尾随着一声接连一声的叹息。
终于,少忘尘抹去了眼泪,说:“兄长,待会儿我还要去行拜师礼,就不与兄长多说了。”
“我听说了,你只好好学艺,不可懈怠。”少南行说。
“是,尘儿谨遵兄长教诲!”
“你……罢了,我也要去看一看前线魔军的情况,也不好再多说了,就此……先暂别吧!”
“哈!”
两人同时掐断与令牌的联系,两枚令牌之中的传音蛊一道停歇了下来。
少南行依旧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令牌,手指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好似要将这令牌刻画入了心里才好。
少南行则靠在窗前,不知道怎的,今日的东来阁竟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随着些微的风飘进了窗口,打在身上,湿漉漉的,凉飕飕的。他觉得有些凉意,却没有丝毫的动力起身去穿一件衣服。
“兄长,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彼时我们的母亲都还在,你如阳光洒在我身上,我便做你如影随形的月,如今我们各奔东西,我不再需要你护着,我也没有当初的纯良……但愿兄长你,一如当初的温厚恭良,公子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