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牌一出,鼓吹也响了起来,方孔昭的抚标中军连忙跑上前去,将旗牌请了下来,然后高高举在手中。
有了此物,在场的文官武将都只能老老实实的下拜,纵使武将们不愤,也是毫无办法。
王命在前,等若皇帝的意志就在眼前,惹敢违抗,只有造反一途。
但以王命来强压一个总兵官,也是势同决裂,方孔昭此举,也是会使自己形象破裂,使湖广勋阳的文武不和,但在这样的时刻,他也顾不得了。
“来呀,现在就将这个犯法的参将处斩,本官现在无法责众,只能办首恶!”[
方孔昭面露狞笑,既然张守仁也对王命旗牌下拜,那就很好,今天已经撕破脸,以后也不指望和张守仁共事了,至于有什么责罚,也等过了今天再说。
反正奏上朝廷之后,对张守仁这样跋扈的武将,朝廷又岂能无动于衷?
东林一党,可是向来声气相连的!
“谁他娘的敢动手试试?”
孙良栋等浮山武将刚刚也是跟过来,此时虽下拜于地,但孙良栋眼神扫过的地方,不管是谁,都是退避三舍,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哪怕是抚标的中军和正兵营的副将及参将们,一看到孙良栋的眼神,也是都避让开来。
“动手,动手!”方孔昭大怒,毫无形象的大叫起来。
两边僵持时,抚标残余的乱兵都鼓噪起来,算是声援,其余的文官,也是吩咐自己的亲兵和家丁,小心戒备。
诸多武将,面露迟疑,此时若掺合进来,未免是十分不智的行为。
众人对张守仁虽佩服,但长期以来被文官压制的传统使得他们不敢擅动,左良玉此时只是跋扈,公然对抗朝廷还是几年后的事了,现在的他也是不敢多说什么。
自明朝立国以来,最严重的一场文武对立,居然是使得双方都无计可施,这边方孔昭虽压制住了武将,但想完成自己的目标也是十分的困难,而张守仁要想把张世强等人带走,将剩下的乱兵诛杀,在眼前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事。
当局面越发迷离之时,从东南边的官道上赶来了一队骑兵,明盔亮甲,甲胃十分鲜亮,隔着老远,就被看的十分真切分明。
他们打的是督师辅臣的督标标营的旗帜,一出现就引发了众人的注意,而所有人又都知道,杨嗣昌要等明后日才会赶来,那么这一队骑兵过来又是有什么样的使命,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扭转过去,打量着还在数里之外的骑兵队伍。
等队伍稍近一些,可以看到大旗之下是一队穿着六七品蓝色和绿色官服的文官或是督师衙门的幕僚,他们也和将士们一样,骑马赶路,而且在临近的时候,还在快马引鞭,加快速度。在其之后,才是一队护送的督标将士,这些骑兵是杨嗣昌从京营带出来的精兵,均是明盔亮甲的将门世家子弟,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扬的模样,再靠近一些,看到这边的情形时,为首的文官和幕僚们呆征住了,这些京营将士却是看的饶有兴味的模样。
“征虏就在此?这太好了!”
为首的是监军万元吉,虽然穿着的只是六品官袍,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杨嗣昌的心腹,一见他赶过来,不少与万元吉相熟的文官武将都走上前来,一一向他问好。
但万元吉谁也不理,只是一径走到张守仁跟前,竟是双膝跪倒,大礼参拜。
“万监军,这叫本将如何敢当!”
张守仁吃了一惊,心中隐隐有一点感觉,但还是有不敢置信之感,但在万元吉身边的几个大营的幕僚,还有那些京营将士们,或是双膝下拜,或是单膝,总之,都是大礼参拜。[
这一瞬间,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过来。
“这位是打京城赶来的天使。”
万元吉拜过之后,才恭恭敬敬的起身,指着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说道:“大功报上,皇上特别欣喜,已经定了要亲自报捷于太庙,对督师辅臣和征虏的封赏已经随天使携旨而至,请征虏接旨吧。”
“好,我来接旨。”
张守仁也是有点儿紧张,自穿越至今,对他的身份和前途而言,一次具有决定意义的改变就在眼前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人以纲常之宗,必彰讨叛除凶之义。时惟钦崇乎天道,所以允协乎舆情。今天理未泯,逆贼授首……元恶诛除,兹当大加升秩……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张守仁者,功勋卓著,授太子太保,加荣成伯,食五千户,赐丹书铁券,与国同休。再,赐征虏大将军印,赐金令箭,文武三品以下,听其节制,俟期北上,为朕讨平蛮夷,征服四夷!又,赐内帑银三万金,红丝表里各五百匹,银牌一千面,铁鞭五百根,以酬将士之功……钦哉!”
“臣,张守仁,永服辞训!”
“伯爷,请将旨意收好。”
戴三山帽,穿蟒服曳撒,这个宦官最少也是少监的身份,现在是年节时,旨意在此时送到,说明是年前就奉命动身,崇祯这一次封赏之厚,而且没有丝毫迟疑和耽搁,其用心之诚,也是从这些细节就能感受到了。
尽管张守仁对崇祯有十足的轻视和鄙夷,在此时,心中也是有一种触动和异样的感觉。
“恭喜荣成伯,自万历以后,伯爷是封爵的第一人了。”
在张守仁接旨后,万元吉和督师衙门的幕僚们都以荣成伯相称,在大明立国时皇明太祖废除了原本的公侯伯子男的子爵和男爵两级爵位,而只保留公侯伯三级,伯爵虽然是爵位中的最低一等,但已经与驸马都尉平级,是位在一品之上。按大明礼制,一品官员遇驸马都尉并伯爵,一品退于道旁,彼此见礼后,由驸马和伯爵先行,一品官员后行,种种规定来说,伯爵都是超于一品之上了。
更何况,张守仁的伯爵是有实封和铁券丹书,不是那种一世而终的赐爵,而是正经的世袭爵位!
对文官们来说,哪怕是总兵一级的武将都在文官之下,几十年前文官压制武将最厉害时,总兵官到兵部取任职的印信告身时,在六品主事之前也要跪拜来取,否则就是无制非礼。
而国朝的公侯伯三等爵位是非军功或是后戚不给,不象汉唐时,入相的文官也可能会获得爵位的赏赐,在明朝,获得爵位的文官寥寥无已,而且全部是从军功得来。
自大明中叶之后,不仅文官没有机会获得封爵,武将亦是渐渐失去封爵的机会,朝廷总是对封爵一压再压,在张守仁之前,获得世袭爵位的只有一个李成梁,连戚继光这样功名赫赫的名将和大将都没有获得封爵的机会,大明爵位之难得,可见一斑。
最要紧的,就是封爵之后成为超品所在,文官再没有办法辖制压迫,所以于其面临这种麻烦,倒不如把武将给压住,不管多大功劳,一定不给其封爵就对了。
而一旦获得封爵,便是不分文武,在礼节上无法相抗的存在。
如张守仁这样,不仅有封爵和丹书铁券,而且有同知枢密一职,并且获大将军印尚且有实职的伯爵,更是一般文官需要仰视的存在了。
便是总督巡抚一级,总督一般加尚书或侍郎,算是三品以上,不须受张守仁节制,双方平等相待,而巡抚只是四品,却是要受张守仁这个大将军的统驭了。
而普通的将士们,却是欢呼起来。
“大将军!”[
“我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所有将士,包括京营兵马一起,还有左良玉,贺人龙,猛如虎的部下们,所有的武官和普通的将士都是铿锵有力的叫喊起来。
自万历以降,武职官地位每况愈下,军纪不修是军纪的事,而在爵位和职掌上能凌驾于普通文官之上的,也就唯有张守仁这个大将军了。
以同知枢密和佩征虏大将军印而言,张守仁已经到达了大明武将的最高峰,自此以上,再无比其更高者。
他已经登上了当年徐达和冯胜、蓝玉才有过的高度,佩大将军印,掌五军都督府,同知枢密,手掌军权,实际而言,他已经当得元末和明初时对统兵大将的最高的称呼……元帅!
以朱元璋的雄才大略,尚且对这样的武将和勋官制度感觉十分的不安,自徐达之后,蓝玉等大将再无善终者。
在此时此刻,接过荣成伯印,接过金令箭,接过大将军印佩带在身上时,他已经做到了这个时代军人能做到的最顶峰,自穿越以来,经常想的就是把蟠龙图案,“仁”号象牙玉牌佩带在身上,而当这面玉牌真的在身上时,抚摸着玉牌那种独特的温润感觉时,张守仁也是有一种骄傲与满足兼备的情绪,一时都涌上心头。
他做到了!
以自身荣誉而言,他已经可以满意。
扭头向面色如纸的方孔昭,张守仁微举令牌,脸上的神情已经是刚毅而不可夺志,他声调缓慢,而不可动摇的又转身向那群抚标乱兵所在之地,令道:“当兵当击贼灭虏,此辈不惟不能平贼,反而来残害百姓,吾不杀之,何以对朝廷俸禄,何以对此令牌?令,尽诛乱兵,不得放漏一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