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有的万历和天启年前的财路在崇祯早年就断的光光,宫中的积储很快就用的见底,内帑拨了一次又一次,天下事还是如烈马所拉的马车,不停的向悬崖之下冲去,快的崇祯这个驭手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的不停的拉动缰绳罢了。
恶性循环中,崇祯早就走进了一个死弯,根本就出不来。
没有钱就加税,加税逼反大量百姓,用兵需要钱,于是再次加税。
现在酝酿中的练饷数额巨大,只是因为薛国观的捐输计划有所成效才一再推迟,但所有人都明白,皇帝醉心于杨嗣昌的编练七十万新军的计划,以为编练出来的新军可以顺利剿平流贼,抵御东虏的入侵,所以练饷是非加不可,并且数额会远远超过万历年间和崇祯年间的几次加饷。
自然灾害,兵祸连结,天下人已经十分疲弊,而此时加税,还是大量加税,无疑是往自己的脖子上套上绞索,但崇祯已经是狗急跳墙,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在崇祯十一年底的时候,这个年轻的皇帝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流贼在今年遭遇了几次大的失败,这让崇祯看到天下有恢复太平的希望,但东虏的入关再次粉碎了他的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心中十分明白,东虏虽然不是流贼,暂且不会威胁他的天下,但这一次穿州破县,打下的城池有好几十个,被屠杀的人民已经超过百万人之多,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破败的家园,百姓想要恢复元气,重新交粮纳税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一下子就失去这么大的可收税的地方已经够倒霉了,事后还得重修城池,恢复交通和驿传,稍加抚恤一下百姓……随便弄弄,就是大笔的花销。
战争之痛,比天灾要更猛烈,为祸更烈,持续更久,对天灾,崇祯无可奈何,对这种迅猛激烈的人祸,更是只能瞪眼瞧着。
他对军事的布置,经常出自深宫中的胡思乱想,或是一拍脑袋。
他既不明白前方将帅的能力和作用,对军队的数量,机动力,粮饷保证,地形地利,都是一无所知。
每次部署做战,都是想当然,凭幻想就想得到胜利。
每一次关键的战役,崇祯都是做出了最愚蠢和最坏的部署。
这一次的迎击东虏的大战,从开始就是首鼠两端,根本没有决疑定计。
勤王兵马大至,卢象升以兵部尚书的职务代宣大总督,在昌平集结兵马,打算汇集优势骑兵给清兵狠狠来一下子。
他是知道清军内情的人,清军确实凶狠,战斗力强,有经验的王公贝勒是天然的优良将帅,还有大量的优秀的中低层的将领和最勇武善战士气高昂并拥有丰富实战验的士兵……但这并不代表清军不可战胜,这支军队十分精干,毛病也在于太精干了。
女真人太少了!
就算他们一直掠夺原本的海西女真的人口,索伦人,鄂伦春人,只要是极北之地进行渔猎的民族都被抢过人,很多这些民族的男子直接就被编入在八旗之中,就是这样,因为几乎年年征战,八旗男丁的数目也是严重不足。
狠狠打上一仗,打痛它,这就是卢象升的对策。
这想法不能说错,但崇祯另有主张。
和东虏打了几十年,看来一时半会的就没有办法得到胜利,既然如此,何必把兵力浪掷?反正东虏再抢再杀,总有退出关外的一天,到时候,派遣人与东虏谈谈条件,“行款”,也就是议和。
尽管出于帝王的骄傲,崇祯打死也不会认议和这笔烂帐,但就是因为他心存侥幸,最高层对战和一事犹豫,下头的人无所适从,仗越打越乱,最终崇祯舍不得的一点机动兵力,也是精锐的边军骑兵,经过贾庄和鸡驿两败,辽镇兵马剩下多少不清楚,反正宣大镇算是彻底完了。
百战精锐,一朝尽丧,崇祯心中的愤恨和紧张自不必提,现在清军兵锋直指济南,更是使得他万分紧张。
年前这几天,他每天都在乾清宫批阅奏折,指望能看到什么好消息,其实也就是企盼奇迹的发生,但以目前的局面来看,就和他以前的岁月一样,奇迹没有,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什么事?”[
被太监唤醒之后,睡眼惺忪的崇祯迅即清醒过来,脸上又是恢复了帝王所特有的威严神色,他看向唤醒他的太监,眼神中满是阴郁的怒火,这几天他都已经没有睡好,适才伏案睡了一小会,正是香甜的时候,却是被这个刁奴给叫醒了。
看到崇祯眼中的怒火,这个太监吓的尿都差点迸出来,当下不敢延误,连忙跪下禀报道:“回皇爷,是杨阁老奉命前来。”
“哦,是他,请进来吧。”
在这段时间里,因为战事不断,杨嗣昌又是崇祯最信任的负责兵事的大臣,所以不仅是每天见面,几乎就是无时无刻不见。
每有新的消息时,杨嗣昌也会进宫来面禀,他很想带回几则大胜的好消息来叫皇帝开心一下,无奈战事不佳,每次都是坏到不能再坏的坏消息了。
“臣叩见皇帝陛下。”
“先生请起,请坐。”
明朝皇帝的皇权比前朝是大有进步,当然,和清的登封造极也是差的远,光是礼仪上就差的多了,清的亲王回事都得是跪着,很少有赐座的殊荣,大臣就更不必提了,明朝的大学士君前建言时还保留一些上古的传统,皇帝称先生而不名,赐座说话,还有香茶一杯,面子上是给的足足的,当然,皇帝对大学士是否真的听从意见,还是得看大学士会不会经营,是在皇帝心里有多重要的位置。
以现在的情形来说,薛国观在财政和普通政务上,崇祯对他还是很信任的,但在军务上,崇祯只信杨嗣昌一个,所有的前方情形,几乎就是杨嗣昌一个人说了算。这个皇帝,就是有这种怪癖脾气,很难相信人,一旦相信,就是不折不扣的盲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