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马倌只顾说,不成想嘴滑,倒是把很多不该说的也是说了出来。
等四周寂然,没有人笑和应答时,他才想起自己说漏了嘴,有点过份了。当下脸色就是变的十分难看,嗫嚅着想再说什么,却是不敢张嘴了。
“不妨的,不妨的。”
卢象升摇头苦笑,对着众人道:“他说的是,我大明现在的吏治确实太差,本抚院已经数次上奏过,请皇上务必任用贤臣,杜绝小人,以清吏治。”
“就是嘛,现在朝里就是小人多。”[
“存心克扣咱们军粮的,就是入他娘的小人。”
“会遭天打雷劈的,这些家伙一定不得好死。”
军中虽然是白丁,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多,但众人并不蠢笨,皇上要和,杨阁老要和,高太监要和,结果就是在克扣宣大军的粮草,压着卢象升不肯打。
现在卢大人这样子对大家,虽死亦无憾,反正是为国效力,纵战死在沙场也是一个正经名份,在地下有脸见得祖宗。
怀着这样质朴的思想,众人虽然吃的是杂粮,喝的草根菜汤,却是个个红光满面,士气高昂的样子。
到最后,一个马夫中的小武官对着卢象升道:“大人,现在叫咱们去哪儿都不必了。这个天下是朱家的,百姓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不能坐视鞑子在内地到处祸害,我们躲了,这脸就摔地上去了。就算战死,也是对得起自己头上这八斤半了。”
“就是,我们宣府一带,从二百年前和北虏,然后就是和东虏打,见过的鞑兵多了,这些人就是兽类,叫他们祸害百姓,我等好歹是受供养的,绝计没有这个脸保全自己的性命。”
“大人想战便与奴战,吾等死亦无悔。”
“愿追随大人死战!”
走到哪里,都是这样的话语,卢象升当然是十分的感动,他眼中含泪,起身向四周团团一揖,沉声道:“我等戮力并行,以死报国便是!”
“是,愿追随大人!”
雷鸣般的回应声中,卢象升终于把整个营地巡查完毕,就算是披着油衣,戴着斗笠,他的衣袍也是半湿了。
等回到帅帐之中,好歹换了一身干衣服,卢象升才对着跟进来的姜、丁两人道:“两位请回吧,你们上司的好意,请替本抚院回说,就说心领了。但,移师就食,暂且避战,这样的打算是办不到的。”
此时帐中已经无有外人,卢象升犹豫了一下,终于又道:“皇上已经疑我,并且疑宣大镇将士不忠,天子向来多疑,受疑者,下场也多半不妙。既然如此,不如死战到底,死在沙场,总好过被刀笔吏摧折,此其一。其二,虏兵入寇,生灵涂炭,岂可因祸福趋避之?能战要战,不能战亦需战,百姓被杀戮之时,为将帅者却引避不战,自己这关十分难过。实话同你们说吧,虽我的身份地位,只要暗合皇上心思,引避不战,保留宣大镇的兵马实力,事后鞑兵退出,皇上也不会罪我,至不济,叫我当一个闲官,以后有用我处,还会继续用我。然而,一想到无数城池被破,村庄被焚,人民被杀,老人死于沟渠,他们一生辛苦,捱到晚年,原本该寿终正寝,孩童天真可爱,正是茁壮成长之时,却惨遭横死。在平时,男子耕读,妇人针织,这些百姓,都是我将士衣食来源,现在他们父母被杀,子女被杀,或死于刀下,或死于困饿,每思此情此景,我的心就象在油锅里煎炸一般难受……好了,你们走吧,速速离开,如果你们的守备果真愿报效国家,替我寄语于他,吾辈先行,尔等好自为之,此身宜为国家,为百姓,纵百死,亦且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