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西城区的一条烟花街巷,清晨时分,分外冷清。某个侧门口,干粗活的妇人将一桶污水倾倒下来,顺着青石板慢慢流下台阶。
三五个人弯着腰,左顾右盼,随后就钻入了侧门。一路来到一幢楼内的二楼,一位容色艳丽的女子跟前,将得到的书信交了给她。却不敢抬头看一眼。
主要是这位女子长得过于美丽了,无论是什么男子,在她面前总要变得局促不安,何况是这几个小青年。
她将书信交给了身边站着的一个穷书生,那穷书生看了两眼,说道:“二公子已经摸清楚了袁府的动静……”
居中坐着的美人便是貂蝉,她遇见吕布的时候年岁尚小,如今七八年过来,却是愈发显得容色焕发,清丽中透着妩媚。甄姬被刘夫人扣为人质,而后又落到了曹操手里,这个她是知道的,但她也无能为力。她找到了高勉,也就是如今站在她跟前的穷书生,找了这处烟花之地躲藏了起来。幸好,之前袁熙为了情报工作留下了大笔花销,这对于他们来说游刃有余。
青楼烟花之地,本就是消息汇通的场所,貂蝉只是稍稍遮掩容貌,还是能在这个场所如鱼得水。她本就擅长周旋于贵人之中,很快便将城内外的情报弄得一清二楚,哪怕是曹操手下部将的性情爱好,家中有什么人,这时候也打听得一清二楚。
曹操是打算在邺城扎根了,许都离南方孙刘太近,而河北又是这时最富庶的地方。除了皇帝还在许都,其司空府内大部分幕僚文士大都迁移来了邺城,在这里处理公务。而最近有个消息,就是曹操将要再上一步,被皇帝封为丞相了。
丞相,本不在官职之内,原本在汉初还有此一职,但后来便被三公取代。如今,曹操要身登丞相,这就是一个信号。迁都邺城,估计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过,在那之前,不把幽州的袁氏兄弟消灭干净,那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貂蝉这帮人如同一个钉子扎在邺城,如今却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营救甄姬出来。
貂蝉问道:“袁府中现在是什么情况?”
高勉道:“已经弄清楚甄夫人的所在,还有周围的防卫情况。”
“这……他远在南皮,是怎么知道的?”貂蝉不由问道。她不得不谨慎一些,毕竟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有什么假情报,手上的这些人可就全部搭进去了。
高勉也摸不着头脑,只是道:“确实是二公子亲笔信。”
貂蝉吐出一口气来,道:“我们手上的消息,也全部传给南皮一份。然后趁着曹操大军不在,就安排死士行动吧。”
具体的行动她自然是参与不了的,不过她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高勉手上的死士都是当年界桥大战以后才开始训练的,忠诚度不用说,大多是外乡流民中挑出来的,不是他们收留,早就饿死了。如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看具体效果怎么样了。
曹操如今身在平原,邺城的原袁府中,防卫必然空虚,不过其力量还是要比他们这些人强大。只能出其不意,如今有了袁熙传过来的这一份资料,行动起来就有把握了。
如今过了几天,貂蝉和高勉这边好几个人合力,制定出了一份营救的路线图。貂蝉对袁府内的构造自然熟悉,而高勉的绘图能力也很强,经过众人的分析,以及袁熙这边传回来的情报,终于给他们研究出了一个袁府防卫薄弱的环节。
这一天夜里,曹植曹子建坐在自己的院落中,欣赏着天上的弯月,凉风习习,他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不觉夜就深了,他想返回自己房中,却眉头一皱,继续坐了下去。
去年的时候,他刚刚娶了一房妾室,这个小妾不但美貌,而且很对他的脾气,两人也是如胶似漆。这个小妾其它毛病没有,只是喜爱穿漂亮的衣服。女人么,这种喜好也是平常。但在曹府,这却是个大忌。曹操本人节俭,严于律己,连带着家里人也不得随意穿着过于奢侈。这个小妾便是某一天穿着华丽的绸缎衣裳被曹操撞见,直接下令被赐死。一切便如同晴天霹雳,让曹植突遭打击。
不但因为穿衣服稍稍奢侈了些就被赐死,而且曹操还对曹植的生活作风产生了怀疑,原本要封他作世子的命令马上收了回去,就更令他郁闷了。
总之,没了这名小妾,曹植的心就如同进了寒冬,冰封了起来。此后他便同曹丕一样,彻底将自己压抑起来,努力迎合自己父亲的喜好,倒也慢慢赢得了好感。
不过这一次,等他见了甄姬,就如同寒冬过去,苦尽甘来,一下子找到了当初新婚时的甜蜜感觉。只是这个甄姬,似乎被父亲给圈定了,自己轻易接近不了。
一方面,是曹操的勒令。另一方面,则是杨修的怂恿。杨修已经两次三番献计,要偷偷杀了甄姬,从而令自己二哥曹丕陷于险地。杀了甄姬,虽然会触怒曹操,但最后的好处却肯定是在曹植自己这里。但曹植却狠不下心来杀甄姬,就这么磨磨蹭蹭下来。
今日喝了一点酒,曹植胸中某一种念头突然发酵起来,很想去看一看那名幽居的美人,想跟她诉一诉衷肠。
这一点曹植和自己二哥曹丕不一样,曹丕永远是压抑自己本性,而曹植则想到就去做。他抛下酒杯,便出了门。一绕三弯,就来到了甄姬的院落外面。
里面似乎有人的声音,而门口的守卫也照常在值守。
“让我进去。”曹植直接往里面走,然后被拦住。他大喝一声,身上的酒气往外飘逸。
那守卫有些犹豫,但放此人进去自己横竖也是死,便强硬了起来。
曹植突然一摸腰间的剑柄,喝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而对方也开始拔剑。这气氛马上是剑拔弩张起来。
守门的卫士有好多人,有个人便开始跑去找卞夫人。他们知道,只有卞夫人能阻止这位贵公子的所作所为。而其他人则继续挡在门外。
突然间眼前黑影闪过,那边好像有人爬上了墙头。
曹植连忙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有人逃了!”他连忙喊道。
但守门的卫士哪里会信他,以为只是他的声东击西。
“真的有人逃了,快追。”
就在刚刚,曹植眼前又闪过数条黑影,一个接着一个翻过了墙。
他心中突然起了某种预感,难道自己以后永远见不到那道俏丽的身影了?
曹府中马上响起了喧闹声,守卫也罢,曹植也罢,马上冲入了甄姬的居所,但发现人去楼空。
“追!”曹植反过来指挥起府内的侍卫来,朝着外面追去。对方居然能够不动声色劫走甄姬,看来是对这里十分熟悉。很有可能就是袁熙派来的人。
曹植马上急了,虽然甄姬对他没有什么好颜色,但他还是不想失去这名女子。
然后一直追到了府外,却没有任何人影。
曹府的墙外,月光照耀下,却是一道道树枝晃动的影子,斑驳的光影下,一道人影由远及近。
曹植皱起了眉毛,这个人是他的死对头,吴质。官职朝歌令,却因为营救曹丕的事情,留在了邺城。
“哦,吴季重,你怎么在这里?”
吴质晃悠悠到了跟前,瞧了瞧他,道:“哦,我是来面见卞夫人的。”
曹植道:“二哥那边情况如何?”
吴质道:“南皮已被包围,马上就见胜负,性命悬于一线啊。”
曹植心中稍安,然后犹豫问道:“你刚刚有没有见有人背着一名女子经过?”
吴质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道:“有人么?什么人都没有。”
曹植心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但未有把握,他便对身后的侍卫道:“继续追。”
吴质看着他们朝着外面奔去,一道背影静静地对准了另外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