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文侯街上,两旁酒楼林立,旗帘招展,不时有饭菜酒香飘然而出。

袁熙和赵云抵达之时,百姓军的兄弟已经到齐了,一百余人将路上堵了个满满当当,惹得路人纷纷侧目。来这里吃饭的一般都是达官贵人,商贾大户,连酒楼老板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粗声粗气的兵大哥如此豪迈地要包下一整座酒楼。

群英楼的老板是一个细须白面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青色衣服,里里外外透着精明,说话也细声细气地,很是和气。看到能够说上话的袁熙到来,这才叫苦道:“这位大人,你的手下将我这酒楼门口都堵住了,我可怎么做生意啊。”

袁熙道:“不用做别人生意了,今天这酒楼我包了。一共来个十桌,拿手的菜尽管上,分量要管够,酒也快拿上来。今天本公子请客吃饭,叫你们大厨打起精神,多弄几个拿手菜。”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身后百姓军的排长班长也各自带着人往里面涌进来,各人虽然兴奋,但还是很有纪律。那老板无奈,只好让开了身子,赶紧吩咐后厨开火。

不少人还是头一回上这么高档的馆子,群英楼有两层,上面是雅座,其中二楼临街而坐,能够眺目远望,城内鳞次栉比的房檐尽收眼底,星星点点的灯火一目了然。虽然寒风呼呼吹着,但房内烧着炭,暖气一阵阵透出,一点都感受不到冷。

袁熙等人便被请上了楼,才发现这里不是按照一个桌子坐几个人分的,而是每个人一个小案,围绕着一个大鼎,大鼎上烧着一锅水,待会儿食材就会下在这个鼎里,每个人分而食之。就像是吃火锅一样。吕方陆大高勉等三人现在俨然核心,紧随在他跟前,赵云和徐大眼等几个排长,也坐在一起。

袁熙吩咐道:“今天虽然高兴,但为防止酒后闹事,所以排长以上,包括连长和连指导员,都不准饮酒。若是有人因醉酒闹事,砸坏了酒楼的物事,由其班长排长负责,赔偿酒楼损失。”

徐大眼马上苦着脸道:“一口都不行吗?”

这厮贪杯,好不容易脱离了军营,能够来一杯解解馋,没想到被下了这样惨无人道的命令。

袁熙道:“不行,作为干部,必须时刻警惕,约束着自己的属下。酒能乱性,要是你带头发酒疯,怎么能让手下守规矩?别忘了,咱们百姓军的军纪,不得骚扰百姓。”

吕方等人喝不喝酒也无所谓,而赵云也是自控力极强的人,所以一桌子人,除了徐大眼,各人都觉得还过得去。

转眼之间,各种鸡鸭鱼肉,野菜菌菇被扔到了大鼎里。这时的所谓特色菜,不过是一些野菜和肉食。袁熙吃惯了精致小食,看了看就觉得没有胃口,勉强吃了两筷子。而徐大眼等人,则吃得不亦乐乎,滋味不去说他,光是这肉,寻常哪有机会能吃得上。

不多时,大鼎里的东西被一扫而空。

楼下的气氛也十分热烈,各个排各个班推杯换盏,述说着各自的交情,尤其是面对白马义从时的经历,为了抬高自己的分量,故意说白马义从怎么厉害。有数的几个幽州兵则述说着那次大战的经历,和对先登营的敬慕之意。简而言之就是互相吹捧。

酒楼老板听着听着便听出了味道来,猜到了眼前的人是谁。他赶忙到袁熙跟前道:“大人,咱们酒楼有高明的乐师和歌姬,要不要给大人们表演一番?”

吕方等人不由眼前一亮,这个时候光吃饭也有点腻了,来点丝竹乐曲显然是一种享受。但没料到,袁熙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道:“声色犬马,不符合咱们百姓军的风格。”

吕方等人顿时眉毛都耷拉了下来,但不敢有异议。

过了一会儿,楼下上来了一个人,正是一排一班的班长笑面虎李平。李平举着酒杯,晃晃悠悠走上来,想和袁熙推杯换盏。原以为大家是老交情,二公子也该卖给面子,没想到也被拒绝了。

袁熙挺直了背,道:“我要以身作则,说好了不喝酒,就不能喝酒。”

李平悄声道:“兄弟们打算去隔壁玉香春逛逛,不知道是否可以?”

“玉香春?”

“就是个妓院……”吕方在旁边解释道。周围几个人脸上都泛起了会心一笑,军营里的男人,没有几个不好这一口的。

“不行!”

大家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袁熙道:“咱们百姓军不能拿百姓一针一线,你难道还去嫖百姓的女儿?”

李平一怔,道:“这……”

徐大眼朝他嘻嘻一笑。徐大眼好酒,这李平好色,徐大眼自己喝不到酒,看到李平也无法如愿,便幸灾乐祸起来。

吕方道:“二公子,这食色性也,不让底下人去发泄一下,恐怕影响士气啊。”

袁熙道:“都憋着,影响士气就影响士气。纪律就是要从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每一个小的放松,最后都是纪律涣散的源头。不能**这句,也写进军纪里头,谁违反了,自动开除。”

过了一会儿,他对吕方道:“你身为指导员,也得尽快张罗一下战士们成家立业的事情。”

吕方苦着脸摊手道:“这我可怎么张罗?我自己也还没有成家呢。”

袁熙道:“回头我找袁福去,来一场相亲会,自由结对。先解决大家的困难。”

吕方只觉得肩膀上压力极大,各种事务纷纷扰扰,都要自己去解决,这个指导员的位置,简直不是人干的。像是赵云这个连长,显然就整日清闲。唉,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又过了一会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所有人醉醺醺的。而袁熙周围的人也不住打嗝。

袁熙道:“既然差不多了,大家回军营睡觉。”

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意犹未尽,酒足饭饱,心里总是蠢蠢欲动地想要干些什么事情,可是这些路都被袁熙给堵死了。一想到要回冷冰冰的营帐里面睡觉,就觉得十分不自在。

一群人出了酒楼,被冷风一吹,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头脑清醒了不少。

袁熙下了楼,走到门口,却被酒楼老板给拦住。

老板脸上堆着笑:“这位大人,一共四只羊,两头牛,十六只鸡,还有十尾鱼,还有若干斗酒,一共是四千三百五十六钱。”

袁熙见他吞吞吐吐的,知道了他的意思,便道:“你是说饭钱吗?就先赊着,你等着月末找袁府去结。”

那酒楼老板拽着袁熙衣服的手更是紧了紧,连忙道:“本酒楼是小本经营……这……可不能赊欠啊……”

袁熙有点不耐烦,心想这个人连个零头都要报出来,甚是不给自己面子。于是道:“我出来前问了人,你这群英楼就是赊账的,上个月老三袁尚来这里吃饭就赊了帐。怎么碰到我就不能赊了?我是袁熙,袁府二公子,你就报名字,一切花销去找袁府的大管家要去。”

那酒楼老板还是不肯放开他,赔笑道:“二公子,这是新规矩,以前是能赊账的,现在不能赊了,必须当场结清。还请多多见谅。”

他背后几个酒楼的伙计看到有人吃霸王餐,怒气汹汹地围了上来。

几个酒酣脑热的百姓军军头看到这个可恶的奸商缠着袁熙不肯让他走,纷纷鼓噪起来,要让他放人。徐大眼没喝成酒,心里也有些恼怒,就近一把抓起一个伙计。

“住手!”

“住手——”

袁熙刚喊了一声“住手”,远处阴影处也有人喊“住手”,他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影赶了过来。到了火光下定眼一看,居然是白天遇到过的审配。

袁尚北征以后,审配负责邺城的守卫,不但包括城门的防御,也还包括城内的治安。因此他带着一队衙役巡街也就合情合理了。

“怎么回事?”

审配紧绷着脸,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分开了徐大眼和酒楼伙计等人,瞪着酒楼老板和袁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