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崔光,袁熙连揍袁尚的欲望也没有了,他躺在床上,一股烦闷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同时那些前世的记忆又给慢慢翻了出来。

以前的他是一名清廉正直的干部,官场上那一套迎来送往,礼尚往来的规矩,他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因此也显得比较孑然不群。论学历,他是著名商学院留学生,还是双学位。论能力,他主持的地方财政改革,从顶层设计来说也是完美。可论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而是不屑为之,就是这种清高,导致了最后政策无法推动下去。

他所在的位置是机要部门,油水很多。以前也有很多商企人士送礼,甚至连家人也有被渗透,为此他差点和家里人一刀两断。想不到穿越到了古代来,还是免不了这些事情。

他看着放在案上那件晶莹剔透的玉器,不由心里想:败也是败袁绍的家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他想了想,放宽了心,沉沉睡了过去。

过了许久,外面想起了推门的声音,接着眼前有光线晃动,袁熙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来。

甄姬站在窗前,光影映衬着婀娜的曲线,让他不由咽了口唾沫,坐了起来。

甄姬手中把玩着崔光赠送的玉器,转头看到袁熙醒过来,便问道:“夫君,这是什么东西?”

“哦,是一件玉器而已,别人送的。”

“什么玉器啊,形状这么奇怪。”

“唔……”他看到案上的砚台,随口道:“磨墨用的。”

甄姬兴高采烈地说:“我刚好缺一个墨锭。不过这东西是玉器,也能磨出墨来吗?”

袁熙瞎扯道:“能啊,先倒入墨汁,再用这个磨,写出来的字特别有灵气。”

甄姬眼前一亮,喃喃道:“居然还有这等妙用……那我试试。”

袁熙连忙道:“以后再试也来得及……”接着坏笑着伸出爪子:“咱们还是先继续昨天未完成的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甄姬一转身之间,已经拿起一卷竹简递到他手上,说道:“夫君昨日做的赋,虽然还不全,但文辞清丽脱俗,让妾身觉得夫君很有才华。但夫君的才华还没有及时开发,这一卷庄子很适合夫君那汪洋肆意的想象力。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若是夫君好好读读,定有帮助。”

袁熙将竹简抓在手里,呆了一呆,说道:“这读书的事情,来日方长,还是等咱们办完正事再说……”说着又去抱她的腰肢。

甄姬灵巧地闪身避过,咯咯笑道:“读书是第一等大事,夫君什么时候读完这卷庄子,看完里面大儒郑玄的作注,妾身便什么时候服侍夫君。”

袁熙看着她羞红的俏脸,狠狠捏了捏手中的竹简,说道:“好,一言为定。”

也罢,一部庄子而已,才多少字,我一晚上就能看完。当年一部《国富论》几十万字,还是英文,不都啃下来了。小丫头,想拿这个来搪塞我,简直是不自量力。

然而袁熙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有三点难题:

首先是字,虽然经过秦国统一了文字,但这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著作,各种难以言说的偏僻部首聚在一处,让他难以适从。若是有一部电子词典在手,鼠标点几下就完了,或者搜索引擎上一查,也一目了然。可是现在,他只能对着竹简抓瞎。问甄姬吧,甄姬说她也不清楚,只能靠自己领悟。其次是字组合在一起,需要国学大师的文言文水准,才能仔细将其中的意思推敲出来。而庄子的文章,最是飘逸,脑洞很大,洋洋洒洒几千字,都不知道在说些啥。最后说说这郑玄的备注,既然是作注,你好歹将正文给解释透彻啊,可这位大儒,写得比庄子还要飘逸,一个个文字晦涩难懂。难道这就是所谓大儒的格局?

总之这一晚上,可怜的袁熙眼巴巴看着甄姬的倩影,还是什么都没做成。

第二天,他继续奋战在书案前。他找来袁福,问道:“你说你也认识字?”

袁福点点头。

“那太好了,替我看看,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袁福苦着脸道:“这……可难为老仆了。老仆认识这个字,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我要是知道什么意思,不就去做官了么?”

“你不是说宰相门下无白丁吗?真是吹牛。去,给我把府里面认字的下人都给找来,找一找还有哪本书也出现过这些字?抄下来。论语,尚书,春秋,诗经,都找一遍,以作印证。”

过了一会儿,袁福拉来了七个年轻人,都是寒门士子,读过几年书,因为没有晋身的前途,便卖身到了袁府里面来打杂。这年头,朝廷任命官员用的还是推举制,没有什么科举考试,要当官,要么是举孝廉,要么是养名望,不管哪种,都需要地方上有人举荐。一开始乡绅宿老父母官还会举荐一些寒门中守正孝悌的士子,但后来这条路便慢慢窄了,基本上得花大价钱通人情才能当上孝廉公。一些读书人没法子,要么去当杂吏,要么去给世家土豪当仆役,总之是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袁熙一边看书,一边将不确定的字给摘出来,让他们慢慢去找。几个年轻人都骨瘦如柴,哆哆嗦嗦地翻着名贵的竹简。

袁熙看他们抓起一卷书看,又放下,互相还看重复了,不一会儿时间,两个人找了同样的资料出来,他略一思量,便道:“你们得分工,这样速度更快。这样,拿一张纸在这里铺上……”他指着其中年纪较大的一个年轻人,道:“你来负责标记他们找到的资料,找到一个就记一笔,然后将内容摘录在纸上。”他看着其他六个人道:“你们每人负责一本书,你负责论语,你负责诗经,你负责尚书,就这样各自负责一块。最后……”他又看向那个年纪最大的说道:“你来负责筛选过滤,将他们的摘录汇总起来,呈上来给我看。”

几个年轻人愣了一下,慢吞吞便开始读起书来。但半天没有什么产出。

袁熙有点不满意,叫来袁福道:“你再拿张纸来,将他们找到的线索数量都记录下来,找到一个,在其名下记录一个。晚上按照各人的成绩分配肉食,谁找得多,谁就吃得多。”

这个时代,吃肉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因此拿这个来做奖励,最是直接。

这么一来,果然搜索速度更快了。不一会儿,已经有了不少线索被摘录出来。袁熙对比分析其中的意思,一边做着笔记,渐渐便能将庄子第一卷逍遥游的脉络分析出来了。

别人都在忙碌,只有一个年轻人,盘腿坐着正仔细看着竹简,却半天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袁熙注意到了他,便将他叫来道:“你什么都没找到?”

那年轻人抬起头道:“我看到这论语中的作注,不由便陷进去了,比起找生字出处来,这论语的注更值得一读。”

袁熙皱眉道:“你是没听清楚我的任务吗?我交代的事情是让你们找这些字的线索,不是让你们读书。”

那年轻人抬头挺胸,一字一字道:“二公子恕我直言,读书千遍,方能明白圣贤之意。你如此一个个去抠字眼,妄图从字面上解释圣人的意思,恐怕是与大道南辕北撤了。”

“我请你来工作,你还教育起我来了?”袁熙气不打一处来,叫来袁福道:“请他出去吧,我不需要这样的人。”

那年轻人一呆,显然没想到他这么说,连忙叫道:“二公子,唐某精研论语诗经,曾师从大儒马翁叔,为生计所迫才沦落至此。二公子若问天下大势,唐某必答对如流,但这种事情,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二公子若有志于天下,唐某当为智囊,愿一效犬马之力。”

袁熙道:“有劳了,我需要的是能贯彻我的想法,并完美执行的人。你这样的大才,我可使唤不起。拖出去!”

“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