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天真坊市,刘三儿一行人便遇上了罕有的暴雨,这样的天气对他们来说本是极不利的,雨水会影响到法器的速度和精准程度,更会影响到他们的视线和身法。如果有可能,所有人包括丁念在内都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雨天与人厮杀。但那帮所谓的大奸大恶之徒恐怕不会因为雨势而半途不前,所以计划还要照常进行。他们所有人乘坐丁念的飞舟来到了天真坊市东北方几百里外的一处凡人小村落附近。
丁念并未向众人透露她是拿什么做诱饵引对方前来的,可刘三儿以为,能让对方趋之若鹜的无非天材地宝、功法秘籍,再不就是巨额的灵石之类的能影响到修真者实力强弱的事物。既然掐定了对方会来,那么为了那枚乌鸦蛋,在安全的情况下出一些力气还是值得的。
远远的还隔着好几里,刘三儿和其他人便在飞舟里看到了村落上空一团亩许大小的淡淡的光,不走都露出好奇的目光。
在漆黑的午夜里,这团光简直就是一盏指路的明灯。好在更远的地方这光并不容易被看人看见,又下着大雨,没多少人在附近经过,要不然不知会吸引来多少有心者和好事者的注意力。
莫非这便是那诱饵所在?刘三儿心想。
本来还准备问问,但看着丁念凝重的神色,刘三儿和其他人一样,一下子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同时,心头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丝危险的感觉。搞的他浑身一紧。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边丁念却忽然收了飞舟,并给每个人发了一套凡俗中人在雨天很常穿的蓑衣斗笠。命所有人收敛气息并扮作凡人分三批进村,且装作互相不认识。
丁念说,这样的好处是有人来探听消息,也可能想不到他们三批人是一伙的,应该会更加肆无忌惮。
可刘三儿以为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自己一方是去伏击对方的,装作凡人一般鬼鬼祟祟怎么说都有些说不过去。他抬眼看了下曹阳山几人,发现出了黄欣然,其他人的脸上也有疑虑的意味,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居然都和黄欣然一样,一副唯命是从的姿态。
虽然人情有冷暖,但银子总是硬道理,他们不费事的就找到了三户紧挨着的农家过夜,有一家还把最好的屋子留给他们,自家人去住/柴房,只因为一两银子。
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时候会到,又是在下着暴雨的夜里,无论是听声音还是视野都变得有限,所以是由自称争斗经验最丰富的大师兄曹阳山去做哨岗的。可他刚刚出去才不久,便匆匆的赶了回来,并知会所有人,在丁念和黄欣然所在的农户家里开会。
阳山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迫不及待的说:“他们来了,十六七个左右的黑袍蒙面人,人人都驾着飞剑,因为离的太远看不清他们的具体修为,看飞剑的颜色来得应该都是练气修为的,但不敢保证即便有没有伪装的筑基存在。而且我感觉对方个个都是强手,并不好对付。他们在五里外的地方下了飞剑,和我们一样步行正往这赶来!他们人有点多啊,如果里边再有一两个筑基存在缠住师父,就…就麻烦了!”
“也不知此地会有何种宝物出世,待会儿不会再过来更多的人吧!”付宜昌有些心事重重。
这个疑问同样是所有弟子们的疑问。
“嗯…不好说,不过我们最好能把他们全部搞定。”丁念毫不惊慌,所有可能的情况她都提前想到了,对方人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少点,并不在自己掌控之外。可能来的只是先头探子,正主还在后面。如果这就是对方的全部力量,那么今晚消灭了他们,应该能让自己安生很多年了。而为了鼓舞士气,她又不得不透露出一些她本不想说的秘密来,并把这群小家伙先逼上绝路:“我之前曾经说过,《万通真言》是一部伟大的功法,从筑基开始,功法每修炼进一个新的阶段便会引发一次天象。这些人是我以前的仇家派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摧毁万通真言和所有练就此种功法的人。你们每个人都修炼过《万通真言》,所以你们每个人都在他们必杀的名单之上,今晚,唯有力战方能保全你们自己,投降只有死路一条,逃跑也将会引来对方无休止的追杀!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如果有一丁点的可能,我们也要全歼对方,逃跑只能是没有办法的时候才迫不得已为之。”
卧槽,众人神色同时一变。
踏马,又中计了!这个女人怎么能那么多套路呢?刘三儿简直要气炸了,也总算知道了刚刚快到村落时那种危险的感觉为何而来了,感情不是自己要设伏对方,是对方有准备的来绞杀自己一边啊!
那么现在想走还能走吗?显然不能。
刘三儿撇了撇众人没有一个有好脸色的,但也没有一个动身或者说不干了的。其他人都忍得了,自己又何必做那出头鸟呢!
先静观其变吧,摊上这样的师父,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喽!
“你们可能觉得我又骗了你们,但你们的收获也是很大的!凡人中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其实从我们踏进修真界开始,我们在做的任何事情都已经很危险,可我们还是走了过来。你们都是我千挑万选甄别出来的,都是人中龙凤,你们注定是要成为改变这个世界规则的人上人的,今夜,我相信你们也一定能走得过来,走向这个世界的巅峰!”
众人无声的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丁念开始分配任务:“虽然不知道对方有无后援,但按照我们预先设定的计划,我来协助三脚乌鸦进阶,剩下的人去阻击敌人。尽量抓一个活的,我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因为人数太少,所有人只能分组作战,曹阳山的任务是继续在村口处,看对方有无后援,他的作用一是在那些人逃跑的时候,看机会消灭或者抓住一个;二是在如果对方后援过来的时候,吹响口哨,一声表示来的人不多可以继续战斗,两声表示人太多了,让自己这边赶紧逃离战场,至于以后追杀什么的,都没有保命重要。
“虽然你们以少敌多,但不要害怕,你们都是真正的精英!按既定的计划行事,除了一个必要的混口,其他都灭了!若是敌人软弱,则必然是搜索部队更能不能让他们回去报信!我们以这个院子前面两条街的那个屋子做为战斗中心,明白了吗?”丁念这话主要是对杜全知和刘三儿说的。两人在所有人里修为最低,按理说是最没有战斗经验的。但对刘三儿这个关门弟子,她并不特别担心,但杜全知就…
和其他人一样,刘三儿马上称是,杜全知却没有吭声。
借着油灯微弱的灯光,刘三儿回头看到杜全知一眼,发现他的脸就像喝了酒一样,满面红晕,喘气声音的声音都出来了。
“这个家伙不会没有杀过人吧?。”刘三儿暗想。
刘三儿的任务是和黄欣然一组,这是黄欣然主动提出来的,他心中虽然有一丝抵触,但想到那些老油条,他宁可选择单纯的黄欣然。
所以,杜全知和包啸杰被组合在了一起。付宜昌和李计忠一组。
简短的命令下达之后,丁念熄了油灯,又放出了那只目前只是二阶古兽的三脚乌鸦。
暴雨倾盆,打得屋顶的青瓦啪啦啪啦。听着窗外整个世界都是哗哗的巨响,刘三儿长长的出了口气,对丁念点了点头,跟在黄欣然后面,跃进了瓢泼大雨里。
他们是最后离开房间的,本以为丁念会另外嘱咐点什么,哪怕是一句安慰的话也好,但对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专心的逗着那只三脚乌鸦。仿佛他们这些人的死活对她来说根本无甚重要,一种成为别人工具的感觉油然而生。
刘三儿对丁念有些失望,也更对自己失望。自己每一次都是被丁念的重利诱惑,虽有半推半就的成份,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常言道:丰厚的许诺背后如果不是欺骗那就是可怕到极点的危险!
他居然一次次上套,而这次是既有欺骗还有危险!
再回想离开客栈之前对黄椟椟的交待,似乎并没有什么令对方怀疑的地方。而原本让他很是倾慕的窦凝也不知为何、不知何时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踩着一个连一个的水坑,听着那雨水的声音和脚步激荡水花的声音,刘三儿忽然忘掉之前那些不快,开始羡慕如丁念一般的筑基存在了。她那样的人浑身基本上都已有罡气护体,在雨水中行走虽然免不了要湿鞋,但从头顶到小腿这一带都能轻松避开雨水的侵袭,就算在大雨中走上一天,只要法力没有枯竭,便仍旧是一副滴水不沾的干爽模样。
可现在再看看自己和前边埋头赶路的黄欣然,即便穿着蓑衣斗笠,可仍旧一副落汤鸡模样。
修为高了就是好啊!
……
这个村落并不富裕,到处都是茅草屋。
刘三儿正单膝跪在一个茅草屋的屋顶上,暴雨早已经把他全身都浇透了,腿下压的好像并不是茅草,而好似跪在一个池塘里。不过他并没有感到冷,而是热。
全身热的发烫,脸皮好像都要被烧得崩裂了。
“有什么好紧张的…我有什么好紧张的…那么多人都杀了,那么猴子都宰了,我会怕这个吗?这些人都该死,他们要杀丁念,都是大奸大恶之徒,死不足惜,他们都是敌人啊,我是为了正义在替天行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们没有招惹到我,但他们一样该死,我有权利也有义务杀他们的…”刘三儿嘴里喃喃的念着,却没发觉自己热的发烫的手捏剑柄捏的太紧,拇指的指甲都陷进了中指的肉里。
有预谋的杀人,还是在要和其他人配合的情况下,刘三儿觉得心里的那道坎太难过了。他可以为了自保一剑结果一个人的性命,也可以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不惜挑战权威,但为了一枚现在还不知道在哪的乌鸦蛋去杀人,杀的还是善恶难辨又修为不明的人,值得吗?
最重要的是善恶难辨,自己真的能下得了手吗,自己就这样善恶不分?自己的底线何在…
短短几刻钟却好像过了几十个时辰,刘三儿这才想起来看别人在干什么。
黄欣然和包啸杰都半跪在屋顶上,身体稳定得好像两尊石像,只有头头微微晃动着,在雨里竭力观察前面的黑暗,后面的杜全知紧紧攥住一把飞剑,身体微微发颤,不知道是雨打的,还是冷的了。
突然,包啸杰和黄欣然同时轻轻的趴在了屋顶上,黄欣然左手向身后打了手势。
“他们来了!”刘三儿看到那手势,心脏狂跳了一下,然后忘掉了所有顾虑。管他娘的善恶有分、准则底线!那些都是大人物该有的觉悟,而自己只是个小人物,能活着就不错了。等哪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也成了大人物,说不定也能善恶分明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