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五月,早晚还是要凉一些的。吕布昨夜在太守府过夜,早上起来,有下人拿过披风给吕布披在锦袍之外。吕布在铜镜中自恋了好一阵,才走出正房。来到院落,吕布闻听一阵争吵,夹在在清晨的鸟鸣中,显得格外刺耳。
吕布抬头一看,居然又是薛兰和魏崇。薛兰就住在太守府中,为了避嫌,他居一偏房。魏崇是一早赶过来的,一见薛兰,便开口道:“垦田的事,你考虑的怎样了?”
垦田之事,是薛兰昨日与魏崇议事之时,魏崇提出的。佃户纷纷垦田,世家大族恐荒了自家土地,便找到魏崇,望其谏言。当然,他们并未将宋宪入五原之事,一并说出。
魏崇也知薛兰不会朝令夕改,所以故意与他争吵,就是为了让吕布听到。魏崇所言:“五原良田本就充裕,民众开垦,荒了世家田地,粮未增多,却伤了世家大族的心。”
民生之举,岂是为了简简单单的粮事?薛兰知魏崇代表着世家大族的利益,与他据理力争。直到二人见吕布,便拉过吕布来决断。
吕布昨日恰在王贺家听王贺媳妇说得此事,思量了一夜,心中早有决断,对魏崇道:“此事,我支持薛先生。”说完,吕布又转头望向薛兰,说道:“还望先生想出一个法子,既不荒了世家的地,也让五原之地,耕者有其田。”
耕者有其田!薛兰闻听吕布所言,心中颇为振奋。他十年寒窗入仕,却险些命丧党锢之祸。心中那团火,险些湮灭在乱世之中。亏得遇到张懿,他才又再次施展抱负的机会。
但即便是张懿,也不敢说出耕者有其田的话。张懿治理并州,也颇为倚重地方豪强,薛兰曾多次向张懿谏言,鼓励民众垦田,张懿皆摇头叹气。
其实世家之田,薛兰早有想法。他是老子的门生,讲求无为而治。富家大族之田皆为良田,产粮自然比新垦粮田要多一些。只要世家把佃租降到一定水平,还是会有不少佃户选择继续租世家大族土地的。
退一万步讲,世家大族若无力耕田,完全可以将粮田出卖,也让一些富农免去了垦田的辛苦。
薛兰此言,吕布深以为然,用现在人的眼光来看,市场是有自我调节能力的。
魏崇闻听此言,确是炸了庙,质问薛兰道:“此一举,寒了世家之心,还有谁愿来五原通商?”
“好好说,别吵吵!”吕布见魏崇急了,心生厌恶。这魏崇若是只为世家大族争利,要它何用?想着,吕布说道:“通商之事,只要不伤及民生,我都可以依你。倘若这样还不行,那你就别干了!“
魏崇听吕布这么说,也是怒了。老子搭上全部家当,帮你盘活五原经济,最后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还口口声声不伤民生,若是世家大族皆有反意,光是家奴院工组织起来都够你喝一壶的。
魏崇越想越心寒,冷哼一声道:“那就另请高明吧!”然后拂袖而去。他也委屈啊!若不是魏文姬心系吕布,他又怎会将魏家所有资源全部投在五原,如今五原四面环敌,若五原败了,他魏家也就败了。
魏崇离去之后,薛兰对吕布说道:“魏老板近日来也是殚精竭虑,奉先还是前去挽留一下吧!“
“我去啊?”说着,吕布见薛兰不解,继续说道:“这事当然你去了,我要是去了,再打他一顿。”
“也是!”说着,薛兰便追魏崇去了。
薛兰走后不久,赵庶急匆匆的来寻吕布。他也一直住在太守府,早上出城一圈,闻听坊间传言:吕布穷兵黩武,归来之后必增兵。现在九原城垦田农民,人人自危。恐田还没垦完,便被征召入伍。
吕布闻赵庶所言,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如无人从中作梗,不可能一夜之间,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
赵庶看得显然更为透彻,对吕布说:“我听闻,上兵伐谋。这五原留言恐只是第一步。我猜想,丁原不日便要大军压境。”
赵庶有此远虑,吕布不禁重新打量起这个不起眼的中年人来。此人据说不过是一少学先生,看来也是埋没的英才啊。
赵庶见吕布不语,继续说道:“恐怕丁原如今已经派人出使南匈奴和鲜卑诸部了。”
“须卜骨估计是没胆了!拓跋诘汾估计得上啊!”说着,吕布见赵庶颇有智谋,问道:“若你挂帅,死守石门樟如何?”
赵庶闻吕布之言,连连摇头道:“庶甚愚钝,怎可为帅。论守城,并州之地,以成将军为最,可惜他不在九原。”
“是啊!成廉守城,每守必是死守!”想到成廉,吕布不禁担心魏越是否可以救回来。
“我听闻高伯达,每战必纵览全局,是个不可多得帅才。”说着,赵庶向吕布推荐,高顺挂帅,他为参军。
“高顺我留着有用!”提到高顺去守石门樟,吕布就想起,当日高顺在石门樟撤军,害成廉孤军奋战之事,心里不免疙疙瘩瘩的。
要是当日说得赵云同行就好了!吕布心中小小的意淫了一下,问赵庶道:“你看刘何、王贺挂帅如何?”
“刘何猛将,王贺行事稳妥,却也不足独当一面。”说着赵庶连连摇头。
“那就你吧!回头让他俩给你当副手,拓跋诘汾那两下子不用太上心?”吕布说完,赵庶听他的语气倒有一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心中不禁摇头。
赵庶走后,吕布来到城头之上。今日刘何守城,见吕布忙上前拱手称:“大人!”
“大你妹!“吕布听这称呼别扭,骂了一句,问道:“定襄可有动静?”
“应该没有!赵庶曾建议我在定襄安插探马,探马未归,应该无事。”刘何刚说完,吕布眼见一骑由城外狂奔而来,问刘何道:“这就是那探马吧!”
刘何一听,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连忙开城,迎入探马。探马一入,吕布见他必是连夜坚城,吩咐人递过水来。
探马哪有心情喝水啊!报吕布道:魏续帅军三万,昨日抵达定襄。今日便要屯驻五原边境的骆县。
若是驻扎边境,恐怕是要先占曼柏、武都、稒阳三县,再以三县为基地,与九原城打持久战。
吕布兵少,根本不可能在周边各县驻军。饶是须卜骨拥兵数万,也未曾在周边各县驻军,主要是五原地广人稀,周边各县无论是人口、经济,还是城池都不足为道。
当然,这只是相对于冬季而言。如今正逢春耕,薛兰又大力鼓励贫农垦田,丁原大军若攻城不下,即使毁各县农田,也够吕布喝一壶的了。
刘何闻言,眉头紧锁,吕布却笑道:“好久没有这么好的消息了,魏续挂帅,老丁真是嫌兵多了!”
魏续挂帅,郝萌为监军。丁原下令二人屯驻边境,待侯成、宋宪归来,着侯成为先锋,宋宪为后援。若吕布死守九原,河内军便步步为营,挺进五原。若吕布帅军迎击,便让宋宪领后援走上党,直捣九原城。
少许时辰,魏续的挂帅的消息传到了魏崇的耳朵里。他的儿子他知道,好大喜功、志大才疏。方才薛兰寻来,说尽好话,魏崇都不动容。闻听魏续挂帅,立即找到吕布。
吕布一见魏崇来,顿时知道他心中所想。二人交谈之后,商议让魏崇修书魏续,令其罢兵来投。
五原地形狭长,九原距定襄边境并不近。魏续看到家书,已经是第二日了。魏续第一次统领如此大军,那肯罢兵。莫说他常与吕布、成廉齐名,就是单这三万大军,填也能把九原城填平。
就在送信的这一日,吕布这里接连不断的收到坏消息。先是边县大族,为河内军送去粮草,后是鲜卑拓跋部,挥师南下。最让吕布生气的是,九原城中,捉到河内探马数十,拷问之下,为首的居然是宋宪。
吕布全城捉拿宋宪,宋宪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城门扬长而去。
情报工作不够细啊!想着,吕布叫来王贺,命其把城中出名的地痞、盗匪、扒手都找来。
王贺领命,直接找到九原县衙。县令闻听王贺意图,立即叫来衙役。三班衙役平时没少拿这些人的好处,怎能轻易供出。
王贺见状,拔刀就要砍人,衙役只好将出名的盗贼、扒手、地痞系数找来。王贺归来之时,吕布一看就笑了。这身后一帮人才啊!高矮胖瘦,各种造型都有,足足百十来号。
能来这的,都是在五原有名有号的!见吕布也不怵,有一匪寇,名唤侯谐,上来便质问道:“我等皆奉公守法之民,为何抓我等来此?”
“奉公守法?”吕布笑看侯谐,说道:“大家都明白人!有啥可装得?再说,请你们来,又不是抓你们来。”
吕布说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吕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吕布还能卖什么药?组建情报网啊!这些盗匪、扒手,行事胆大心细,路子又广,当然可为之一用。
王贺听吕布所言,初闻大惊。细细想来,此一举一石二鸟。市井小贼,各个皆是人精。又常年与捕快做斗智,各个都有丰富的反侦查经验。若能尽数收入军中,可谓人尽其用,又能造福乡里。
王贺觉得不错,他们才不干呢!当兵那可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事啊!又没有多少钱粮。
“想当兵的留下!不想当兵的就给我滚出五原。”说着,吕布厉声呵斥道:“我听闻,侠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本以为在场各个都是侠义之辈,没想到都是鼠胆小辈。只知为祸乡里,不知守我五原太平。”
侠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可是说道他们心坎里了。他们虽然为祸乡里,江湖上却讲一个义字,其中还有不少劫富济贫的好汉。反观这五原官吏,哪个不是孔夫子的学生,又有几人不是鱼肉百姓?
“干了!”众人退去之时,有不少人并没有走!吕布笑盈盈的看着留下的人,掏出一锭金摆在桌子上,笑道:“谁能打探出河内军的战略部署!这一锭金就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