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用三轮车一路颠簸把我们送到村口,工程队派了人在村口接我们,很多村民也自发地围观,好奇的眼神和神情让我这个外乡人觉得很不好意思。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阵,没有发现李俊的身影,没等我细问,一个村长级别的人就带着几个村民把我们医疗组的人团团围住,热情肆意地和我们寒暄,可是,蹩脚的普通话实在是听不懂,我只能装着能懂,附和的笑笑。
大家进村之后,立马就忙活起来,向设置在袁一村的医务室捐赠药品,然后为村民们义务诊疗,我们几个学生便帮着量血压,发传单什么的。中午间隙,我找了个来凑热闹的中年大姐,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李俊的男生。大姐想了一会,问我是不是那个揣着一大摞纸的男生。一听我就乐呵了,不是李俊还能有谁。
原来这位大姐家的房子地势比较好,而且有一间空着的房子没人住,工程队就把仪器都放到了他家,李俊作为这部设备的维护责任人,便借住在了大姐家。本来打算赶在工作结束后,大家晚饭的时间跑去见一见李俊,没想到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山里突然刮起了大风,下起了暴雨。义诊被迫终止,大家迅速地整理好东西,就近躲到了村民家,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可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眼见着河里的水位腾腾腾地就往上涨。
“山里的雨就是这样,村民们都住在山腰或者山谷子里面,地势低,水都往下冲,上游的要好一点。”健促协会的小方是川地人,这样的情况他比我们了解的多,见我们一个个不知所措的,他似乎想安慰下大家。
我没有来过山里,山里的风雨还是第一回经历,城市里夏天暴雨天气,窝在家会有种特别好的感觉。但在这山里,风吹得树木无力地摇晃着身体,稍稍有些经不起大风席卷的小棚子或者架子,轻而易举地被风掀翻,滂沱的雨水落在泥土上,没多久,进村的道路就变得泥泞不堪,水塘四起,想走都没有地方下脚。城市,用钢筋混凝土抵挡着自然,而这里,自然主宰着万物生灵,
村民们对于这样的天气似乎是司空见惯了,这家的主人正在家里煮着茶,老人坐在内门口,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烟圈打着旋飘到我面前,我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小方,依你看,这雨什么时候能停?”不只是很懂这雨这风会有什么后果,只是想着今天能不能到袁二村,当然了,之前能不能见李俊一次。
“这雨,估计只会越来越大……”小方望了望外面的景象,忧心忡忡地回答说。
“看这河里的水位越来越高了,雨再下不是得漫出来?我靠,洪水麽?”萎靡了一上午的鹏飞这时候来了劲,大家本来就是各种担心,他这句话一出,大家更是议论纷纷。医生护士们的不淡定丝毫不亚于我们,一群人,慌了。
“大家放心,这雨啊在我们这里年年夏天都会下好几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各位先往村里走,等雨停了,再做打算吧。”领头的大爷从外面冲进屋子,揣了好几把盘和雨披。
我们都是外乡人,对于村里和山里的情况都不怎么了解,听村里人的安排可能更妥当些,大家分了分伞和雨披,打算往村里走,村民们也跟在我们后面准备回家。鹏飞起始不愿意走,小方一句“上游,安全点。”把他说服了,这人,也太特么小人了。
村里有个小庙建得高,也不算破,大家便在领头人的带领下往那里走,路上风吹雨打的,雨伞和雨披根本顶不上什么用,没走几步,身上便全都湿了,每个人都携带了背包,里面有些食物和换洗的衣服,现在估计也差不多不能用了。一路上,我有些小心思,一周没见李俊了,因为信号问题也通不了电话,我想他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转身往后看了看,那个中年大姐也跟在我们后头,我想也没想就和带队的医生说我要离队一会,雨一停我就去找他们。领队并不同意,但见我已经跑开,又不想在这破天气停下来磨叽这破事,他也就随我了。往后走的时候我撇了悬念丛生的鹏飞,因为怕他在队里面又生什么事端,我一把把他从队伍里揪出来,“跟我走!”鹏飞自然是没预料到我会拽他,一个踉跄地就被我拉到身边。
“干什么啊领导?!”鹏飞一边被我拽着走,一边试图挣脱。
“去个好地方!”雨声很大,我扯开嗓子冲他喊。
“好地方?”顿时,我就透过密密麻麻的雨丝,看到了他绽放着光芒的眼镜。这蠢材……
我跟着大姐走了二十几分钟,见到了拐弯处的篱笆院,院内有个三间平房,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逗着篮车里的小孩。那是李俊麽?我转身看了看大姐。她挤眉弄眼地朝我笑了笑:“就是那个小伙子,手里的孩子是我娃……”远远地看着那副雨中的场景,迷离朦胧,充满着温馨……
“李俊!”顾不得脚下的泥泞和水塘,我奔向他,就像奔向一个光明。
满城风雨,我从海上来,我一身霞光,风尘仆仆,为你而来。很久前的那个早晨,我站在宿舍门外等待着转弯处那个身影的出现,我现在终于能体会到,那映入眼帘的第一眼,是多么温暖和感动,你站在那里,就是我奔来的全部理由。
“你怎么来了?”直到我站到他面前,李俊张大的嘴巴也没合拢,呆若木鸡,差不多可以形容他现在的表情。
“你想不想我?”我仰起头望向他,这句话一出口,泪腺就不争气地开始分泌泪水,眼眶湿润,鼻子酸酸的,想哭。
“身上都湿的,有没有换洗的衣服?”他伸出手拧我湿哒哒的头发,擦拭我满脸的水。
“想不想我?”我任由他摆弄着我,嘟着嘴,像个小孩一样缠着他给一个棒棒糖。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猛地把我抱在怀里,“亲爱的,只有设备和小孩的日子,我分外想你,分外的想……”
“嘿嘿……”得到棒棒糖的我窝在他怀里,颇为满足的笑了。
“李俊学长?”鹏飞一声喊,破坏了所有的意境……叫你妹啊叫,没看见人家甜蜜着嘛,不知道走远点啊,走不远也别说话呀,说话会打扰到人家的嘛……
“你是?”我明显听到了李俊在放开我之前哀怨地叹了声气。
“基础通讯系的呀,我们在交流会上见过,你当时讲了正在研究的课题我还向你请教来着。”鹏飞在我面前要么嚣张的像小强,要么萎靡地跟大热天的哈巴狗,这种崇拜的眼神,还是头一回见。
“哦哦哦哦哦哦,你好你好,我记得我记得……一会聊,我有点事……”李俊的应付让鹏飞有些尴尬,他说着便把我拉进了屋,过了一会又走出来把篮车拎了回去,又过了一会,无奈地问大姐,有没有合适的衣服能借我下,我的衣服全湿了,换洗的也不能穿了。
鹏飞似乎也想换个衣服,但大姐无奈地说,不好意思啊,我男人去年走了,家里没有男人的衣服借给你……结果李俊拿了一套自己的,借给了他。大姐家还剩热水,但农村没有浴缸,只有个大木桶,在木桶里洗澡,实在是不习惯,李俊在屋外坐着,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偶能听到小孩子支支吾吾的声音。
这种感觉,真特么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