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非常宏伟的古建筑群,飞檐雕柱,曲廊回旋,红色的柱子,灰色的砖墙,黑色的小瓦,虽然看起来很气派,却给人一种很阴郁的压抑感。
我迈步走了过去,朱红色的大门高约三米,两侧挂着一幅对联。
上联是:做事奸邪,任尔焚香无益,
下联是: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
对联是写在木板上的,木板长约两米,宽约一尺,分别挂在大门的左右两侧,我将上下联都取了下来,一手提溜一个,然后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正堂之中。
抬头看去,只见正堂上端坐着一尊身高约三米的雕像,此人头戴乌纱帽,身穿杏黄官袍,慈眉善目,面带微笑,三绺长髯垂于胸前。
他就是城隍爷了,在他的两侧并列着十几名衙役打扮的鬼卒,个个身材高大,青面獠牙,相貌凶恶。
排在城隍雕像左手侧的第一位鬼卒,赫然少了一条胳膊,而且还是左臂,我再仔细端详它的面相,还真是那只曾经和我打过两次的巨鬼。
室外阳光明媚,室内却阴冷异常,尤其我踏进来的一瞬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一刻,我产生了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正堂里的雕像似乎活了过来,它们都在看着我,不过它们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善,充满了恶意和嘲讽。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城隍爷脸上的微笑正在慢慢变冷,断臂巨鬼的眼中则透露着怨毒和憎恨。
这种感觉很真实,绝对不是疑心病那么简单。
不过我并没有太在乎,因为我就是来找事的,如果我上门滋事,主人却不在家,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若是城隍爷真的在看我,正是我所期待的。
严格说起来城隍并不是真正的神,而是阴间的县市一级的地方官,因此各地的城隍都不一样,通常都是由各地的历史名人来担任这个职务。
有的地方传说,必须要通过阴间的科举考试,才有资格任职城隍这个官位,至于是真是假,反正无从核实。
啪啪两声,我将手中的两条木板扔在了地上,然后面带冷笑的指着木板说:“做事奸邪,任尔焚香无益;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说的多好听啊!你做到了吗?如果没做到,就不要挂在门口,说一套做一套,这是连阳间的乡镇长都懂的小套路,我没想到堂堂城隍居然也这么俗套。想要沽名钓誉,意图欺骗善良百姓的香火钱,我能理解,但是请你有点创意行不行?……”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室内凭空掀起一阵阴风,其寒刺骨,凛冽似鬼哭,阴风在屋内转了一圈,所过之处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所有的门窗全都自动关上了。
正堂的门窗都是古代的式样,窗棂是木制的,所以门窗一旦关上,室外的阳光就被彻底隔绝了,室内立刻就变得非常昏暗了。
在黑沉沉的正堂内,我隐约能看见重重鬼影,有赤眼獠牙的,有凹顶生角的,长相千奇百怪,总数不会低于四十名。
它们有的拿着铁链,有的拿着枷锁,有的拿着刀斧,有的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还有的拿着水火棍。
就算我见惯了各种鬼物,但是面对这种场面心底也有些发寒,毕竟这是阴间的官方势力啊!和山精鬼怪有着本质区别。
不过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怕也是这样,不怕也是这样。
我挺起胸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步走到断臂巨鬼的雕像面前,一把抓住它的脖子,把它提起来,狠狠的摔在地上。
这尊雕像是用泥塑的,当场被我摔成了一堆碎土。
我还不解气,一边用脚踩碾着碎土,一边指着城隍雕像,大声说:“都说你为官廉明,清正如水,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一位浪得虚名的糊涂官而已。”
“你一个小小的城隍,官架子居然比嘉靖皇帝都大,当年海瑞抬棺骂嘉靖,嘉靖皇帝都没有治他的罪,如今你倒好,别人看见不平之事,仅仅随口议论几句,你就给定了个非议城隍的罪名,心胸狭窄,气量隘小,连一名孤魂野鬼都容不下,如何还有面目自称清官?”
“更有甚者,你手下这名皂隶,居然借此罗织罪名,逼迫那名可怜的孤魂委身相就,彼人不从,便锁链枷身,投入地狱,如此纵容手下枉法乱为,你又如何能自称居心正直?”
我正骂的唾沫横飞之际,数十名鬼卒突然齐声呼喝:“威武……”
很明显,那班鬼卒听不下去了,想要对我动手了。
几十名鬼卒的呵斥声,阴寒且低沉,令人浑身发毛。
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大声道:“怎么?做了违法乱纪之事,还不允许我告状了,是不是?我就不信,这阴间是你一家的,就算十殿阎罗全都腐败无能,玉皇大帝也荒淫无度,我还有三清道祖呢……”
啪的一声脆响,我的话语再次被打断,这是城隍爷用惊堂木拍打堂案的声音。
随后,影影绰绰的鬼卒们一阵骚动,便集体消失不见了。
嘎吱……
门窗自动打开了,阳光再次照了进来。
城隍爷雕像的脸上,挂着一丝尴尬之色,其他的鬼卒的表情则各不相同,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愤愤不平,还有的怒目而视……
“呼!”我长长的出了口气,才发觉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我对着城隍雕像拱了拱手说,“事情我已经说清楚了,请城隍大人查问一下在下所言是否属实?”
说完,我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回到宿舍以后,如坐针毡的小师妹立刻就迎了上来。
“怎么样?怎么样?”小师妹抓着我的手,急不可耐的问。
我就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一开始,他可能被我骂生气了,所以关上门窗,准备对我动手,可是后来又打开了门窗,我想他应该是自己觉得理屈词穷了,所以又放我走了。”我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如此说来,这位城隍爷还真是一位不错的官呢,现在讲理的官可没几个,用凤毛麟角来形容绝不为过,若真是我们猜想的这样,这是一位比熊猫还珍贵的好官,那么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了,毕竟白姐是无辜。”小师妹点了点头,脸色轻松了不少。
“但愿吧!当官的会有好人吗?拭目以待吧!”我低低的叹了口气。
由于这几日太累了,我们都决定放松一下。
当天下午,我和小师妹、倪虹、秦艳决定一起去飙歌,白素秋喜欢安静,就没有去。
来到歌厅后,我们几个人扯着嗓子,嚎叫了整整一下午,将连日来的恐惧和不安尽情发泄了出来,直到实在嚎不动了,才疲惫不堪的离开了歌厅。
“唉!唱歌也是体力活呀!钱花了,人还累成这样,就那还有这么多的人乐此不疲,真不知道图什么?”我对此表示不太理解。
秦艳嗤嗤的笑了起来,反问道:“男人花钱嫖(和)娼,不也累的半死?你说图啥?你是男人应该最清楚啊!”
我无语了,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确实有好多事情,不能用道理来解释。
看看天色已经黑了,秦艳就说:“我请你们吃顿饭吧!我的命是你们救回来的,一直没机会感谢,给个机会吧!”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不差钱,所以我也没必要跟她客气。
晚饭后,我们一起回到宿舍里。
我一头扎进卧室,扑倒在床上,脑袋刚挨到枕头,就昏沉沉的睡去了。
接着似乎是做梦了,又似乎是灵魂出窍了,反正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应该是半梦半醒之间吧。
我听见门口有人大喊:“于樵先生在家吗?于先生……”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房门,看见两名身穿古装的衙役,正站在门口,这两人的长相非常凶恶,但是态度却异常的恭敬。
他俩先是弯腰鞠躬,然后抱拳说:“您是于樵,于先生吗?”
“正是,你们是?”我觉得这两人陌生的紧。
“哦!我们是城隍大人手下当差的,城隍大人有请于先生前往叙话,先生请移玉趾!”一位衙役说。
“哦!原来两位是公差大人啊!请,屋里坐,喝杯茶。”我很客气的招呼道。
“不了!大人有令,命我二人速去速回。再说,于先生道法高深,这间屋子到处都是敕符,我们可不敢进去。”一位衙役笑着道。
“哦?城隍大人找我有何贵干?”我有些不解的问。
“白日里,先生到城隍庙告状一事,城隍大人颇为重视,所以想烦请先生,以及先生口中那位受害人一起前去对质,若是先生所说句句属实,那么自然公事公办,若是……”衙役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他俩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我说的都是假话,那么城隍肯定是要惩罚我的。
对此,我一点都没有担心,因为我说的句句属实,心里非常踏实。
“嗯!行,我就跟你们走一趟吧!”说着我就对着客厅喊,“素秋!素秋!城隍要查办你的案件了,派人来请我们一起去一趟。”
白素秋原本就在客厅里,一听见喊话立刻就说:“好好好!我们赶紧去。”
随后,我和白素秋就跟随着两名衙役,刚迈出一步,只觉得眼前的景物一阵变幻不定,等景物再次安定下来时,我定睛一看,已经置身于一座类似于古代衙门的大堂里了。
大堂之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清正廉明”四个大字,匾额下端坐着一位头戴乌纱,身着官服的中年人,此人的面相和城隍庙里的那尊雕像差别很大。
不过,我心里有数,他应该就是本地的城隍爷了,普通人不可能见过他,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相貌呢?所以塑像时,只能根据自身的喜好随便雕刻了。
城隍的左侧坐着一位文士打扮的老头子,他面前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他应该是书记官。
大堂的两侧各站着十几名衙役,手里都拿着清一色的水火棍,也就是那种两头红,中间白的制式长棍。
我和白素秋刚站定,两侧的衙役便一起用水火棍,在地上不停的点戳起来,响起了一片哗哗之声,然后齐声呼喝:威……武……
他们的声音拉的老长,跟电视剧上那些古代的大堂一模一样。
那两名前去带我和白素秋的衙役,走上前去,对着大堂上的官员弯腰抱拳说:“启禀城隍大人,于樵、白素秋带到。”
“嗯!”城隍威严的点了点头,“你们二人这趟差事办的不错,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多谢大人!”两名衙役再次弯腰抱拳,然后转身走了下去。
这时,一名衙役突然大喝一声:“大胆刁民!见到城隍大人,为何还不下跪?”
他这一声喊的不光声音高,还非常的突然,吓了我一跳。
白素秋生在明末,对于跪拜之礼并不是十分的抗拒,所以她看向了我,意思很明显,跪与不跪,她跟随我,她见我一副傲然不为礼的神情,便也站的直直的。
在现代社会里,表面上的跪拜礼虽然已经废除了,但是绝大多数的人在心理上一直是跪着的,从来都没有站起来过。
我相信,这些人死后,见到城隍定然是立刻就跪。
我应该算是一个异数。
我扭头望向那位命令我下跪的衙役,发现居然有过一面之缘,他是去抓白素秋的那几名衙役中的一个。
我注视着那个衙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问:“我们为何要跪?”
“你是民,城隍爷是官,民见官,就要跪拜,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是愚不可及。”衙役怒斥道。
“你口中的那个民,是顺民,你刚才说了我们是刁民,我们为何要跪?”我反问。
“你……”衙役被我堵得说不出话了,他转头对着城隍弯腰抱拳说,“大人,属下请求先对这两个不知礼数的刁民施以重型,然后再治他二人大不敬之罪,望大人恩准。”
“这……”城隍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