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北滩瘟疫的风声便不再那么紧,不论是客栈里的说书先生,还是市井中的三姑六婆,皆传开了一个故事:
阳门弟子力克海中妖兽,又以神功净化辞海,还引来鱼苗维持渔业平衡,并帮助北滩重建家园……现在各大镇子上都设有两处官家小摊儿,一家写着“招人”字样,招去北滩帮忙修补房屋复兴渔业,另一家则写着“募捐”二字,说是什么要众筹替阳门立个功德碑。
“切,真是无官不贪,‘募捐’明摆着就是借阳门功劳坑百姓钱财,没想到还真有人上当……”温子羽就站在‘募捐’摊儿不远,看着一帮争着捐款、挤破头的百姓直顾发笑。
“真武的阳门就相当于人间佛门。百姓受苦受难,百姓求神拜佛,百姓添香油钱……信仰可以磨练人们的意志,也能腐蚀人们的心理,用入正途功德无量,若用歪了,哼,天也不恕。”
狄云枫花大手笔购置了一件十分体面的衣裳,背上的刀也改作手持。果真人靠衣装马靠鞍,他就站在街道中央,身姿挺拔,坚毅阳刚,冷俊的模样是讨了不少过路小姐的芳心。
就要去阳门了,再怎么也得穿得体面一些不是?
远见一座高峰直插天宫,云雾缭绕,百鸟畅游,峰下众山皆为绝顶,苍松生峭壁,水道与山走,此乃真真正正的人间仙境!
瀛洲地域十分广阔,狄云枫与温子羽云端飞行半月之久才来到崂山脚下,若是用寻常的教程,不走个一年半载还真难挨着边儿。但崂山距北滩的距离还不到瀛洲总长的十之一二。
阳门就在这仙气缭绕的崂山之上,在真武国并没有道教这么一说,所以大多数武修都不修道,这么一来灵气再盛之地对他们也没有用处。
对他们没用处,却对“他们”用处大大的。狄云枫与温子羽瞧着崂山仙境心头满是欢喜,在阳门修武,在仙境中秀灵,可谓是真真正正的事半功倍,仙武同修!
“走吧,先去搞顿好的吃,吃好了好上山求学去。”狄云枫招呼了一声温子羽。
“唉,也不知你哪儿来那么多银子,这一路下来住的是精品阁楼,吃的是山珍海味,我都长了好几斤肉了……”温子羽抱怨着却不拒,笑咪咪地随在狄云枫身后。
“散开,散开!朝廷大官凌驾,快让道儿!”几声狗叫从镇头响彻镇尾。
人们惯性地分开排排站,惯性地叉腰捧肩看热闹。
来人果真是朝廷大官,光是护送的队伍就有两批,前后各五十人,各个身材魁梧、背刀拿锤,雄赳赳气昂昂的,别提多霸道威风。
队伍中央有一尊十六抬大轿子,轿子材料必定是最好的楠木,楠木上刻着精美的玄武花纹,有八尊!皇帝也才配九尊龙像,他竟有八尊玄武!
轿子上挂着金色丝幕,能瞧见其人却不能观其真容,看形态是个十分富态的中年人。
轿子周围配有三十六个保镖。三十二个立地太保挡在外围,四个背着金钩、开山斧、红缨长枪、斩首大刀的蒙面人各守四方,能为朝廷命官的亲卫,必然是高手!
这架势,好生气派!
“子羽,你认不认得他?”狄云枫用下巴指着轿中之人问道。
温子羽摇了摇头,却道:“我虽不认得他,但瞧这人配八尊玄武,定是朝中一品大官,朝中一品大官只有六人,其中两人封侯,两人在朝,两人在野。封侯者配麒麟纹绣,在野的两位将军刻白虎印,在朝的官员才能刺玄武绣。当今真武王朝,除丞相贺知书为一品外,御史黄琛也属一品。”
说到这儿,轿子从他面前缓缓驶过,他冷笑一声道:“世人皆知丞相大人品性儒雅,作风谦和内敛,出门架势绝不可能如此高调夸张,所以我敢断定此人该是朝中御史,黄琛!”
黄琛带着打手亲卫,行路高傲又杀气腾腾,必定是来找麻烦的……狄云枫展望远方崂山,一股不详萦绕心间,若问此地有何值得朝廷大官亲自来找麻烦,非阳门莫属!
“哎,黄大人竟亲自找上门来了,这些阳门可惨咯。”
“你家里的独苗儿死了,你也恨人不是?大官有气没地方撒,就只有找门派了呗。”
“唉,这算什么事儿嘛,阳门替百姓消灾解难,还得背黑锅,真是世道不公,世道不公!”
“嘘……你小声点儿,大人一怒,草民皆枯。”
众人的议论声顿时又小上几分。
“狄兄,原来这人就是那小胖子黄聪他爹。这些当官的最会给人套罪名,黄聪死于海兽之手便是上头考虑不周,黄聪的上头岂不是白秀安白堂主么?”温子羽摇头无奈,又随之一叹:“由此看来白堂主是凶多吉少了,唉……坏官当道,好人遭殃。怪不得这世上少见好人,都是被逼的。”
狄云枫阴沉着脸,眼中不乏担忧之色,白秀安可不能出事儿,否则谁引荐他入阳门去?
“走!”他拉着温子羽便走!
“去哪儿啊?”温子羽惊呼道。
“去阳门!”
“你不吃大餐了?还是你想好点子了?”
“少废话,找个没人的地方飞过去!”
……
……
崂山走势陡峭,山脊窄且长,是最难走也是最险的一段路,狄云枫与温子羽本想飞跃此地再爬一段山路,可谁知入了崂山地界,每隔十里都设有哨站,哨站里头有专门洞察群山概况的阳门弟子,他们为避免被发现,徒步爬过山脊,再绕之后山徒手攀登上峰顶。
这可真是为难两个凡人了。
温子羽爬至半山腰就已将气力殆尽,狄云枫也累得差不多,二人只能寻上一颗结实的玄松暂坐休息。
“唉,我为何要跟着你来吃苦?手上的老茧都磨掉了。”温子羽伸出双手,他手上哪儿有什么老茧?
“真正有老茧的手才不会磨破。”狄云枫伸出手,修长且粗糙,老茧虽厚但也磨破了一层皮,他刻意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壶茶水递给温子羽道:“喝吧,这是我特意找老板要的毛尖儿,趁凉了喝,解渴。”自己则取出酒,自言自语道:“何以解渴,唯有杜康!”便“咕噜咕噜”大口仰灌起来。
“一看你就是个粗糙的人,茶凉了是最苦最难喝的。”温子羽还是捧着茶壶大口畅饮起来,他总是口是心非。
狄云枫淡然一笑,不做任何言论。
温子羽抹了抹嘴上水迹,又道:“我说你粗糙,是对你自己粗糙,但你对别人却心细得很。”
“平凡人为自己,伟大的人为别人,”狄云枫难得自傲一挥,他微微扬起嘴角道:“我狄云枫注定要成为一个波澜壮阔之人。”
温子羽细声嘀咕道:“你这么善良,在这个世道上绝不可能成为波澜壮阔之人。”
狄云枫听见了,便问:“为什么?”
“我懒得和你解释,你自己以后会懂。”温子羽将茶壶收好,起身轻点苍松,借力先走一程。狄云枫挠了挠头,收起酒壶喊一声:“你等等我。”也借力跟了上去。
二人这次一鼓作气爬上顶峰,待回首时冬日已快要落下山去。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夕阳落入云海时美不胜收。这美景来日还会再有,但眼下若是耽搁了,阳门可就好景不长了。从峰顶往下看,黄琛的队伍已快要越过山脊,在正峰前有专门载客的升降台,再不过一个时辰黄琛就该登顶来讨了。
阳门一道门,崂山一脉有多长它便有多广,入了此门便是各山峰宫殿。阳门分内门与外门,外门弟子立足江湖,有外门弟子,分堂主,主堂主,副掌门,其中副掌门乃外门最高执法。内门弟子则虔心修武,有内门弟子,执事长老,峰主,掌门。其中掌门乃内门以及整个阳门的最高执法。
内门弟子每年都有下山历练的任务,会由执事长老安排,并交由江湖经验丰富的外门堂主带领。黄琛上山来找麻烦,必定会先定执事长老安排不周之罪,再问外门堂主照顾不周之责。也难怪白秀安会将鲜长老带去平定瘟疫,想必也是为了能将功赎罪吧?
狄云枫与温子羽暂避在山峰后,静静地观察着阳门中的举动。黄琛大张旗鼓来讨,阳门上下一片躁动,弟子们来往络绎不绝,似在为迎接大官而准备着。
“以白堂主敢做敢听的豪气,为不拖累阳门一定会沉默受罚。那你打算怎么做?”温子羽问道。
狄云枫瞧着阳门现状,十分懊恼道:“白堂主曾经答应过帮我在阳门找份差事做,如果他被抓去了,咱们想进阳门的希望十分渺茫……”
“那当时你为何不直接与他上山来?”温子羽好生不解道。
狄云枫无奈道:“当时阳门诸多弟子都在,我怎能开口要求?潜入阳门这种事情本来就该悄无声息的,若秦女侠隔山差五地跑来找我,那岂不是要多添诸多麻烦事儿么?”
温子羽却责备道:“你可真不是个男人,枉人家秦女侠对你一片真心,你却处处躲着人家,还刻意避开。”
狄云枫白了温子羽一眼:“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我议论儿女情长?”
温子羽靠在石头后,耸了耸肩苦笑道:“我们现在除了能聊些闲话之外其他事情都做不了。”
“哼,还不知晓这黄琛怎么闹腾呢,见机行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