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禅寺的镇妖钟悬挂镇邪塔上已经数千年,每日每夜镇守着镇邪塔内的妖物,如今才一出现,便清光临世,朝镇邪塔的顶端而去。
念世大师和老僧都忘记了谢雨裳,目光看向镇邪塔顶端的镇妖钟。
昔日,忌痴忌癫忌嗔三位大师从鎏金山脉回来的时候,曾描绘过被魔教炼化的镇妖钟,如今看到清光遍野的镇妖钟,心下大为安慰。
终于,镇妖钟还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清光之下,如星辉临世,荡涤世间一切浑浊。
念世大师在谢雨裳身后一揖,道:“多谢谢大小姐为我封禅寺找回重宝!”
谢雨裳站在塔林之前,一动不动,从侧脸似乎可以看到脸色发白。
八翼追风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丝毫不顾念世大师和老僧还在面前,煽动巨大的翅膀往外面极速飞去,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停留在面前。
突然,封禅寺的洞壁前的钟声想起,带着无尽警示之意,回荡在封禅寺的亭台楼宇之间。
万宗堂的灵兽自大火之中便烧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因为没有凌航的命令,一直潜伏在参岳大山的四周。
经过辛苦战斗一天的封禅寺弟子,原本以为一切都已结束,如今听得警钟大鸣,纷纷持降魔杵戒备,看向天空,以为万宗堂的灵兽再度来袭。
这一次不单洞壁前的大钟响起,就连塔林之中,各层塔角的塔铃也纷纷响动起来,一时间封禅寺如在钟铃之中。
塔铃的响声混合着钟声,发出紧促的示警之意。
镇邪塔蠢蠢欲动,在镇妖钟的清光笼罩下,似乎要拔地而起。
四周的无数佛塔,梵音骤起,在星辉之下,像要用佛家的庄严,阻止妖邪的破塔而出。
念世大师和老僧同时变色,这动静分明就是镇邪塔已经无法镇住里面的妖邪,即将破塔而出的状况。
这究竟是怎么了?
谢雨裳依旧站在前面,一动不动,她的身子有些抽搐,似乎在忍受着什么极重的痛苦。
经历了那么多,还有什么痛苦是她不能承受的?
如若念世大师和老僧回头往乳白色光晕中的凌航看去,就会发现凌航双眼再次恢复猩红,甚至比原来更严重。
镇邪塔的上空,原本洒落着清辉的镇妖钟,突然周身赤红,散发出一道道阴冷的气息,深重的戾气立即覆盖镇邪塔。
镇邪塔中,一道道妖邪的气息来回窜动,似乎许久没有如此自由了。
镇邪塔塔身轻摇,随着镇妖钟内投下无数戾气,一时间被压抑许久的妖邪肆无忌惮的冲撞塔中的禁制。
念世大师大惊,这股妖邪如若放了出来,绝对不亚于十八年前冷月大江之上作乱的狐王。
无数年已来,镇邪塔内已镇压了世间无数曾经风靡一时的妖邪,随着被关入镇邪塔内,为了抵御来自镇妖钟和塔林佛家气息的压制,互相吞噬,弱的被强者吞噬,强的越来越强。
镇邪塔内的妖邪已无肉身,都是一股股强大的戾气。若是让这些只有念头的戾气逃出来,只怕武夜来再生也无法对付。
没有肉身的东西,凭气而聚,比有肉身的东西难对付多了。
念世大师的金钵已朝着广场上的佛像飞去,一道真气传音传遍封禅寺。
“尔等速速打坐,念超度经!”
无数弟子听出这是念世大师的话语,当下就地坐下,双手合十,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经省,塔铃声,洞壁前的钟声,散发着佛家庄严的气息,声浪如汇合了无数溪流而形成的巨浪,一浪浪的朝着塔林方向扑来,似乎要荡平塔林之内的所有邪气。
老僧看着一动不动的谢雨裳,再看着突然而来的变化,想起了一件事,然后脸色大变。
星辉之下的夜空,想被某种东西搅动起来,变得骚动不安。
广场之上,佛祖的手心之中,金钵的光芒再次大放,这一次竟是朝着镇邪塔而来。
金光把镇妖钟笼罩下的镇邪塔完全覆盖在内,似乎想要彻底净化里面的所有。
夜空之上,星辉之下,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凌航猩红的双眼下,嘴角轻轻念动,一道口诀传了出去。
参岳大山在星光之下,巨大的山影,把四周掩盖的一片漆黑。佛音回荡中,下方被山影笼罩的黑暗处,无数灵兽的嘶鸣声响彻起来。
飞禽煽动着翅膀,猩红的双眼如夜间的两只灯笼,闪烁着凶戾的光,冲天而起。
原本被烧了一天的山道之上,无数走兽再次疯狂起来,咆哮着往上面冲来。
天空之中,山道之上,无数猩红的双眼,如同无数火把,点燃了参岳大山。
塔林之中,老僧蓦然回头,看见了凌航嘴角阴冷的笑容。
老僧对着正在施法的念世大师,突然大喝道:“快撤出所有弟子,不然封禅寺真的灭亡了!”
念世大师祭出金钵,又发动寺中所有弟子念起超度的经文,无非是想用超度的经文,安抚塔中的妖邪。
自己也随着金钵的祭出,盘腿就地念起超度经。
老僧的大喝,念世大师有些意外,但他听得出老僧口中的惊惶之意,然后他转过了头。
老僧道:“我们都错了,忘记了一条寺中最重要的规矩!”
念世大师不明白老僧这时候为何会说起一条门规,但他想来,这时候,他们能忘了什么门规?
老僧的目光看向了谢雨裳。
念世大师的目光也随着看向谢雨裳,只是下一刻,他的脸色也大变起来,然后不顾一切的传音道:“所有弟子,立即撤走,往山顶上去!”
声音急切,甚至动用了佛门的大雷音之咒,生怕别人听不清。
三千大河之上,距离百祖山已不到一天的路程。
青鸾送锦依旧煽着巨大的翅膀,从波涛滚滚的三千大河之上飞过。
漫天的星光,落在无边无涯的三千大河之上,高空之上,像一面铺满银光的镜子。
四周的山峰,围绕着三千大河,自顾自怜的欣赏自己的倒影。
夜间的三千大河之上,渐渐起了雾气,朦胧中涛声汹涌。
武夜来知道谢雨裳一年前曾从三千大河之中,直赴仙访谷,因此此时看着下方的三千大河,不由得想到,若是谢雨裳一袭桃红的行走在三千大河之上,会是怎样的模样?
想着想着,看着下面的三千大河竟是有些痴了。
三千大河之上,雾起的地方,有数艘渔船出没,似乎根本不顾江中鱼怪。
宁清辰看着渔船出没的地方,皱了皱眉道:“自十八年前冷月大江一战,许多鱼怪不是迁徙来到了三千大河之中了么,这么还有这么多渔船敢夜间打渔,莫非传闻有假?”
武夜来从想象中拉回思绪,关于谢雨裳从三千大河上经过的事情,武夜来还是听说过的,毕竟三千大河上鱼怪减少,无论是正道还魔教,都曾打听过。
谢雨裳虽然不说,但那段时间只有她经过三千大河。随着她在仙访谷一战成名,这件事也被慢慢传开。
武夜来想到谢雨裳饿的样子,想到她的事迹,脸上不由得微笑起来,一如原来的样子。
武夜来没有打算回答宁清辰的话语,而是道:“难得你有好奇的事情!”
宁清辰看着下方渔船出没的冷月大江,缓缓地道:“好奇的地方,有很多!”
武夜来有些意外,道:“譬如?”
宁清辰看向武夜来道:“我觉得白天与你说话的那个人说了谎!”
白天与武夜来说话的只有宋景,宋景作为百祖山的弟子,没有必要骗武夜来。
但武夜来也不相信宁清辰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句话来,于是他等着宁清辰说下去。
漫天星光之中,青鸾琉璃一般的巨大背上,宁清辰犹如遗世而独立的百合,散发着孤独的气息。
宁清辰道:“我记得他说双怡妹子这个词,想来你们所说的那个人是女人!”
武夜来道:“唐双怡的确是女的,是宋景的道侣!”
宁清辰道:“既然是女的,如何能随百祖山的其他弟子去封禅寺?难道百祖山不知道女弟子不得入封禅寺这条规矩?”
江风吹来,波涛骤涌,武夜来站在青鸾的背上,脸色一变。
宁清辰能知道这条规矩,武夜来自然也是知晓的。
但直觉告诉他,宋景没有说谎,宁清辰的说法也是对的。
那么哪里出错了呢?
突然,武夜来失声道:“糟糕,雨裳!”
封禅寺,塔林之内。
念世大师终于想起自己忘记的一条寺规!
数日前,还在梨花满树的禅院中跟忌痴忌癫忌嗔三位大师讨论过的问题,如今全部涌起。
封禅寺曾有一条规矩,不得女子入寺!
这条规矩不是建寺的时候就存在的,是封禅寺数千年里曾出过的一代高僧,红叶大师留下的。
镇邪塔来自那个时代,镇妖钟同样来自那个时代,红叶大师作为封禅寺记载中最出色的主持,曾带领着封禅寺走向过巅峰。
只是十八年前冷月大江一战,所有高僧陨落,有些事情来不及交代,念世大师这等原本再过千年都未必能当上主持的人,走马上任。
再加上,数千年间,也不曾有女子到寺中来,也不曾发生什么意外,渐渐的大家便把这条规矩遗忘了。
就连念世大师都不知道,不准女子入寺这条规矩究竟是为了什么?
再加上谢雨裳施展神迹挽救了封禅寺,一时间竟忘了。不过,就算记得,照当时的情况,念世大师还是会带着谢雨裳来到塔林。
镇妖钟在谢雨裳的手中,除了谢雨裳交还,没人能逼迫谢雨裳。
如今想到这条规矩,再想到塔林之中的种种变化,再看到谢雨裳的种种不对,念世大师和老僧一样,在这一刻,总觉得封禅寺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