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轻候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抉月还没有跑来凤台城,他二哥也还没有送来做质子。
他们三个干过一些年少荒唐的蠢事,比如三个人一起去讨好邻居家那个漂亮可人的小妹妹,看谁最得小妹妹欢心。
他二哥王蓬絮是个正人君子,自小就是,正人君子讨小妹妹开心都是写情诗,小妹妹看不懂,扔了。
王轻候呢,则是一个十足十的纨绔弟子,流里流气,跋扈野蛮得很,小妹妹看不上,弃了。
结果只有自小就温柔细致的抉月,他看着什么也没做,但莫名其妙地就极得那小妹妹喜欢,成日里追着他屁股后面。
那时候王轻候气得啊,非要逮着抉月问,私下里到底给了人小妹妹啥好处,抉月却总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
而王轻候此时的气,比那时候要强上十倍百倍。
他气得脸色都阴了下来。
拖过方觉浅的手,他就要夺门而出:“抉月,你给我离她远点!”
方觉浅在他掌心里挣扎了一下,他却拽得更紧,拽得方觉浅这么个不怕疼的人都有些指骨发痛。
抉月神色淡淡,自行坐下:“点心要上来了,小公子有什么事,等吃过东西了再说吧。”
“这时候你倒记得我是你小公子了?”王轻候对抉月的脾气总是来得奇怪。
“小公子,杀人之前还得好好磨下刀呢,你要让她去救孟书君,不应该让她在送死之前,先好好待她,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你送死吗?”抉月倒了三杯茶,一一分开,这才抬头看向王轻候。
方觉浅听了这话,眸子抬了抬,硬生生从王轻候手心里挣脱出来,笑着对抉月道:“原来你先前跟我说的会受些委屈是指这个呀,你误会了,不委屈的。”
“你哪里知道,什么是委屈。”抉月似笑似嘲:“他不正也是知道你根本不会生气,不会难过,才敢这么肆意妄为的吗?”
“对呀,他正是因为知道,才敢这么做,我也清楚他是这样想的,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换一个人去做,反而会难过,我既然不会,便是最适合的人选呀,抉月公子你别太上心了。”方觉浅反倒是劝解起抉月了。
抉月抬起头,眼中盈满难过的神色。
他就这样看着方觉浅像个不知疼痛的人偶,被王轻候一点点按着沉入泥潭,她却还笑说这并没有什么,而自己无能为力。
“小公子你如何狠得下心!”抉月低声质问。
王轻候长袖一扫,负手在后,冷眼看着抉月:“你是第一天知道我禽兽不如吗?”
抉月手中杯盏都要捏碎。
他自是清俊秀美少年郎,怎敌王轻候俯瞰生命独裁者?
“但听小公子吩咐。”他起身,低头拱手行礼。
方觉浅走上前,抬起抉月的手,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听得花漫时说,人只有笑起来,才会让关心自己的人安心——所以她笑着说:“抉月公子你不必担心,我非常清楚我在做什么,以及我能承受什么。”
复又回头看着王轻候:“我们走吧。”
门口的樱寺端着点心不敢进来,莹白如玉的云片糕中有几缕若隐若现的桃花色,王轻候见了冷嗤一声,径直走过。
待得两人走远,樱寺才进了门,担忧地唤了一声:“公子……”
“随他去吧,我又哪里拦得住他?”抉月和衣躺下,疲惫地闭上眼歇息。
王轻候阴沉的脸色一直到走进凤台城了也没见好,方觉浅跟在他身边,知道他心里有气,却不是很清楚他在气些个啥。
为什么正常人都这么容易生气?
花漫时是,王轻候也是,真是奇怪得很。
路过余庆楼时,王轻候停了一下,看了看方觉浅,还是走了进去,着小二上了一碟桃蕊云片糕,又叫了壶好茶,寻了临窗的位子坐下。
方觉浅咬着云片糕,含含糊糊地说:“你还真依了抉月的话,让我送死前,给我顿好吃的?”
“我不会让你死,你很清楚,又何必还要说这种话?”王轻候懒懒散散地倚在宽大舒适的椅子里,手中托着茶盏。
“杀一个人未必是要夺走他的生命,夺走他求生的欲望也算是谋杀。”方觉浅歪歪头,笑看着他:“王轻候,你非常信任抉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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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几乎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显露真实情绪的,哪怕是花漫时或者阴艳,可是对着抉月,你总是毫无顾忌,你是相信他,绝不会对你如何,绝不会背叛你。”方觉浅挪了椅子,坐到他旁边,小声地问:“你也喜欢他么?”
王轻候本是一肚子的火,一听这话全都懵了。
瞪着方觉浅许久,坐直了身子,放下了杯子,“你这一天天的,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东西?不是……我这么明显的一个喜欢女人的大老爷们,你是不是瞎了啊?”
方觉浅不说话,只望着他笑,眼睛里满是晶亮的笑意。
王轻候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哪里是她笨她瞎,她是知道自个儿这一肚子的火得找个地方消了才能好好说话,这才故意插科打诨。
于是他也只得摇头低笑:“阿浅啊阿浅,你是这样可爱,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啊。”
“你舍不得让我死是因为我可以做你的护身符,说正事吧。”方觉浅拍拍手上的糕点碎屑,正襟危坐。
“你先告诉我他今天带你去哪里了。”王轻候还钻上了牛角尖,“我生气是因为这个。”
“就在竹林里走了走。”每个小姑娘,都应该有自己的小秘密,才不要告诉王轻候。
“好,那我就信你的。”王轻候也笑开,手指头点了下方觉浅的额头,“你要是骗我,以后我就去拆了那昭月居。”
两人说定正事,已是天黑时分,外面的华彩已上,街上四处都是摇曳着的各式灯笼,流光溢彩绚烂多姿。
“阿浅,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会不问原由,帮我做成?”
“那要看你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
“我要是说,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一个对的结果,你会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