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奈何

第二天,岳清音替我换过药后送我回房,由于我的眼睛仍未康复,所以暂时还是住在这小楼里,就睡在他的隔壁,以方便他随时照料。

许是姨母那婆娘自知罪孽深重,临走时也没敢上楼来看我。据从绿水等人处得到的八卦消息,说是朝廷已经准了步九霄的辞呈,因为他代理太平府这一时期的政绩并不算突出,所以朝廷对他也没有什么可留恋惋惜的。

季燕然提前带伤复任,岳清音仍然请假在家。

岳明皎从外省寄回书信,说巡检已经结束,大约十来天后就可抵达京都。这意味着段慈他爹段大人也要回来了,我的婚事……一步步临近。

想是因为没了姨母在府中捣乱,岳清音对我眼睛的医治可以更全面深入,终于渐渐地恢复如常,加之天气渐暖,便时常坐在他书房的窗前望着外面的天空发上许久的呆。

这一回思绪正不知飞到了何处,听得岳清音在书桌后淡淡地道:“外面早已春暖花开,每日里只会在窗前发呆么?让绿水陪你到园子里走走。”

不回头地漫应了一声,半晌才道:“园子里的景色一闭眼就有了,没什么好看的。”

“你倒是想看什么?”他问。

想看什么……我想看的东西太多太多,但,不能说,说不得。自然,自在,自由,对于身在古代的女人来说,这三样是可望不可及的,既然不可及,说了没用。

“我……”挠挠头,笑道:“我只要每天能看到爹和哥哥就心满意足了。”

岳清音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道:“为兄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世事远不如你想像般的单纯,你只知道野外有花有草有河有林,却不知道花有毒草有蛇,河底有利石,丛林有猛兽。你只以为纵情山水便是自由自在,可又曾细想过吃从何来穿从何来?若伤了病了药又从何来?风霜雨雪日夜交替,你可有地方安身?莫道书中那些文人雅士归隐田园置身世外就当真快活似神仙,且看他们笔下诗句中又有多少凄凉孤寂欲诉无人听?人不可能脱离身边一切独自在野外生活一世,总会孤独无助,总会遇到危险,总会想要回家。”

他边说着边放下手中书,起身由几案后慢慢绕出来,走至榻边,在我身旁坐下,望了我半晌才继续道:“为兄知道,娘去得早,你又没个姐妹作伴,爹和我日日忙于公事,没有时间陪你,你在家里待得无趣亦属正常。只不过不该生出厌倦这个家的念头,倘若我们周遭的环境总是在变难以固定,你会觉得安心、安全么?正因为这围墙内的景色一成不变,所以才能令人心生安逸,不是么?”

我点头,垂眸望住他搭于膝上的修长有力的大手,知道这手虽瘦削却充满了力量,坚不可摧。

“怎么?”见我没有吱声,他偏下头来望住我问。

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笑得乖巧地道:“灵歌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在家里待着同爹和哥哥在一起,真的。”

岳清音望了我一阵,忽道:“今晚早些睡,明日一早动身。”

“动身?去何处?”我一怔。

“忘川。”他淡淡地道,“天龙国土最赋盛名的美景之一,快马来回要三日的路程。”

“……哥哥?”我难以置信地轻呼,眸光闪闪地望住他,瞬间将刚才所说的“真的”的话扔在了臭水沟里——出游?美景?我想去!我想去!我太需要用一个美好来掩盖我的抑郁了!

他伸出一只大手盖住我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宠溺地笑意,道:“听清我说的:快马——我们必须赶在爹之前回来。若你不敢骑的话,可以选择不去。”

“去!骑!”我扒下他的手,用力握住,直笑得双眼眯成了月牙儿:“有天下最好的哥哥在,还能摔到我么?”

岳清音抽回手去,因我的瞬间“变脸”——先是言不由衷地哄他高兴紧接着又厚着脸皮推翻自己几秒前才说的话这一行为感到既无奈又好笑,叹了一叹,状似有些后悔说出要带我出游的这一提议般,头痛地捏着自己的眉心,半晌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自语了一句,道:“却原来你这丫头才是我命中的克星……”

“万物皆是相生相克,不相克怎相生?”我眉开眼笑,心情哈皮得不得了,“哥哥,您老不若趁早认命罢,灵歌非但这辈子做了你的妹妹,下辈子也还要做你的妹妹,生生世世与你相生相克,可好?可好?”

岳清音已是不再理我,起身走回几案后去看书,只是重新将书捧起时唇角却浮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

晚饭后早早回了自己房中,收拾出两套衣服及几样生活用品用包袱包了放好,想了一想,出门来至书房,见岳清音又在灯下看书,便走过去道:“哥哥可需准备衣物?”

岳清音翻了页书,道:“为兄睡前再备。”

“那哥哥早些睡罢,”我至他身边轻轻夺过他手中的书,合上放回书架上,“否则明早要起不来呢。”

岳清音起身从架子上又挑了另一本书出来,道:“急成这个样子。明日骑马要穿男装的,你可已备好了?”

我一怔,道:“灵歌哪里有男装呢?哥哥不早说,这会子不知还有没有未打烊的成衣店……要不我借欢喜儿的衣服……”

岳清音用书轻轻拍了我头顶一下,道:“胡说,成何体统?闺中规矩是白学了!”

“那……哥哥不会以此为借口便不带灵歌去了罢?”我诚惶诚恐地望着岳清音那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

看到我这副样子他反而笑了起来,转身坐回几案旁继续翻他的书看。

“哥哥?”我猫下腰从下方往上看,以便看到他的脸,“哥哥?哥哥?”

“回房睡去。”他波澜不惊地继续盯在书页上。

“哦。”我乖乖儿地往门外走,以免惹恼了他再反悔不带我出去,至门口时我回过头来望着他,他先是装塑像一动不动,后来被我看得心里发了毛,只好抬起头来望向我,道:“明日一早辰时正出发,莫迟了。”

“是,哥哥!”我欢天喜地地应了,关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便可以出去了么?离开这繁华喧嚣的国都,去我向往已久的自然天地……也许在那样的一种情景下,我能重新感受到谁在身边……或是,就此可抛闪下一切杂念,重新开始一段迥异的人生?

嗳,等等,我们似乎都忘了些什么……我连忙重新出得房间,再一次推门进了书房,岳清音在案后抬起头看我,道:“又怎么了?”

“哥哥,你的假不是只请到了今天么?用不用现在就让长乐去季大人那里再打个招呼?”我问。

“此事我已安排好了,你不必操心。”岳清音重又低下头去看书。

“哦……”甚好,甚好,最好一气儿再请上个十天半月的假,让验尸房的尸臭尽情在衙门里漫延吧!薰死一个算一个,薰臭一只是一只。我点着头出了书房。

还未踏入自己房门,忽又想起了件事,于是再度返回去,方推开门,便见岳清音将手中的书往几案上一放,皱着眉头瞪着我,道:“你又有何事?”

“哥哥,我们要在外面待多久?用不用带上沐浴的东西?”我问道。

岳清音起身向着我走过来,两只大手一伸握住我的肩,而后将我原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在我身后道:“回房睡去!再罗嗦一个字,明日之事便作罢!”

“好的好的,哥哥莫生气,我回房睡就是了……”我边说边被岳清音推出了书房,听得他将房门上了闩。

想来是岳清音肯带着我一同出去游山玩水这事显得太过难得太过惊喜,我一直都不敢确信它是否真实。忐忑地回到房间,一通上窜下跳也不知道自己又干了些什么,终于强迫着自己扑上床去早些入睡,然而激动的心情使得不住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辗转至何时方才渐渐睡浓,一宿竟半点梦意也无。

次日清晨,早早便睁开眼,看了看漏刻,不过才卯时初,天还未亮,起身梳洗,吃罢早饭见距辰时还有不短时间,只好抱了包袱在床上呆呆坐着。一时门开,岳清音迈进房来,见了我的样子不觉好笑,抬手将什么东西扔在我的床上,道:“换上它便下楼罢,为兄在府门外等你。”说着转身出去了。

偏头看看床上那事物,见有些眼熟,伸手抻开来看,却是改小了的岳清音的一身衣服。不由欣喜,连忙几把扒去自己的衣裙换上,然后打散发髻,重新梳了个男子的发式。

这套衣服修改得惊人的合体,不知是谁的手工、谁给的尺寸,对镜照了照颇为满意,拎上包袱便匆匆跑下楼去。

府门外只有岳清音一人一马,在晨光里静静立着。望着男装的我,唇角不由泛起个笑。我心中惴惴地走上前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他的坐骑,然后望向他:“哥哥……”

“怎么?”岳清音一挑眉,“现在后悔倒也来得及。”

“咱们上路罢。”我咬牙道。

岳清音笑笑,招手令看门小厮搬来一张上马凳,他先翻身上得马去,而后我再踩了上马凳上马,坐到他的后面。见他不知从哪里扯出条厚厚的毡子披风来,由我的身后将我整个儿地包住,并且牢牢地缚在他的身上,一时间我的眼前只能看到他的后背,浑身动也动弹不得,我忙去拽这披风,道:“哥哥,这个样子实在太古怪了!让人看到了指定要笑话死我的……”

岳清音拍开我乱扯乱拽的手,依旧将我缚得紧紧牢牢,冷声道:“老实坐着!有披风挡着谁看得到你?待出了城门马全速跑起来风大,不披了披风挡着,只怕你根本撑不了多久。若嫌丑便莫出门,可好?”

“听哥哥的,咱走罢!”我立刻道。

岳清音也不多言,握了马缰,双腿一夹马腹,这马儿便小跑起来,一路直奔城门。出了城门,岳清音渐渐加快了速度,虽然以前也曾被田幽宇强制着坐过一回快马,但那一次远不及这一次来得安心,速度虽不及那次的快,但坐在这马上却令人如履平地,没过多久我便逐渐适应,僵硬的身体开始慢慢放松下来,当奔了大半日之后,我已经可以伏在岳哥哥这个真皮沙发背上打盹儿了……

中午时在路边的一家小茅店里简单吃了些东西,而后稍事休息再度上马赶路,至傍晚,在一间乡野客舍打尖儿住下,次日清晨继续东行。

由于被蒙在披风里,什么景色也看不到,所以只好趴在岳清音的背上睡觉,好在通过昨日一整天的奔波,我已适应了马儿奔跑的节奏及波动,于是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至何时,只觉被岳清音轻轻地拍了拍我箍在他腰间的手,“嗯……”了一声将脸换了个方向,才待继续睡,听得他好笑地道了一声:“还睡么?到了。”

我倏地惊觉,一个激凌坐直身子,待岳清音将披风解去把我抱下马时,我的眼睛里看见的只有面前的这一片令我此生绝难忘怀的景致——忘川。

没有树,没有草,没有泥土,一望无际的是炽烈的、像极了彼岸花般的红——红色的万年岩石地。头顶上藏蓝色的天空悬垂着浓重的云团,与脚下这红似血的岩石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放眼万里,除却我与岳清音之外便再无一人,除却那由天际呼啸而至的风外便再无任何声音。

我被这样广袤的沉苍绝景震撼得一时失了魂,胸腔好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打开,将郁结于其中的淤气一举排出,瞬间便被凌厉的风撕碎在虚空之中。

前所未有的清舒通透令我几欲癫狂,我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岳清音的胳膊颤抖着,我拼命张口呼吸,想让这红色岩层所沉积了千万年的古静苍远彻底涤净我的灵魂。

岳清音反手握住我的手,温暖的掌心是厚实稳妥任谁也无法取代的安全之所。我的眼眶忽而有些发酸,于是阖眸轻吁了一声,低声地道:“哥哥,我们还在人间么?”

岳清音没有作声,过了许久,听得他缓缓地道:“灵歌,你可明白为兄带你来此的目的?”

我点点头,道:“哥哥是想要灵歌像这忘川一样,心胸广博,心境沉定,心气平和么?”

岳清音半低下头来望着我微笑,道:“悟性还不算低。可有收获了么?”

我也笑笑,道:“脱胎换骨了呢。”

岳清音大手在我的脑后轻轻一拍,牵了马向前行去。一路漫步一路赏景,走了许久,眼前仍是一望无际的红,竟不知这片石地究竟有多大。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哥哥,今晚我们要在何处过夜?”

“就在此处。”他淡淡道。

咦?难道……要露宿不成?这个这个,虽然这趟出门是抱着借景育人的目的,但是睡石头吹冷风就不必了吧……

未等我开口质疑,岳清音已是牵了马缰往西行去,过了一段不大好走的上坡路,再往前马儿已是无法再走,于是将马停在此处,两人继续步行。一路沿着岩石山向上攀,终于在艰难地爬上一块巨大的平坦的岩石后抵达了山顶,方一直起腰来,我便又瞠住了。

却见前方的山下又是一片无垠的红色岩石平原,平原之上矗立着一座红色石堡,然而因年代久远已坍塌了近一半,在堡的前方有一条数十米宽的黑水河由北至南缓缓流淌。

夕阳的晖正洒在这一片广袤的红色平原上,天上人间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火的炼狱,而那石堡便像是地狱之心,堡门倒掉的入口处如同恶魔的巨口大张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将这世间万物吞噬掉。

我偏过脸去望向立在身旁被夕阳将面孔染成金红色的岳清音,迟疑地道:“哥哥,这里是?”

“奈何堡。”岳清音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一座金红色的石雕,若非他那被风吹乱的长发拂在了我的脸上,我只怕真要以为他已与这红色的炼狱融为了一体。

“这座堡……是何人所建?为何会有个如此凄凉的名字?”我伸手握住他的肘弯,有点害怕起他现在的样子来。

他垂了垂眼睫,淡淡道:“不知是何人所建,年代过于久远了。名为‘奈何’,大约也是为了压‘忘川’二字罢。譬如前面这条河,叫作‘三途河’,这些名称都来自于黄泉阴府的传说,倒也说得通。”

“喔,看来应当是这样子了。”我点头,仍忍不住往他身后躲,道:“哥哥的意思不会是……我们晚上便宿在那奈何堡中罢?”

岳清音有些好笑地反手将我从他身后拉出来,道:“正是。那堡虽坍塌了一半,但另一半却仍可避风,今晚便宿在那里。”

“这……哥哥,睡在地上会不会太凉?听说女人是不能着凉的,否则对身体不好哟。”我语重心长地道,一时忘记了人家是正牌医生。

岳清音不理我这话茬,只是问道:“灵歌可知道这忘川为何会被喻为天龙朝国土最著名盛景之一么?”

我摇摇头,猜测道:“是因为这红色的岩石么?”

岳清音淡淡一笑,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向前看,我便望了前方眼也不眨,静静待了片刻,忽听得一阵轰轰的闷响,紧接着便是一声震人心魄的巨响,便见奈何堡前的那条黑水河中突然间喷发出一道几十米高的水柱直冲天空,柱顶白雾团团,被劲风一吹化为细雨,在夕阳的映射下竟幻化为镶了金边的彩虹横亘于那古堡之前,整个景象眩目而诡丽。

“间歇泉!”我忍不住轻呼,惹得岳清音偏下头来眯起眼睛盯住我。

“间歇泉?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名字?”他的眸中竟有了阴冷之色。

我一时被眼前这绝景吸去了魂魄,竟忘记了古人并不知道这一在现代并不算神秘的现象,在他们看来也许这是某种神奇的力量在作祟也未为可知。于是连忙装傻充楞地道:“灵歌从未听说过这名字,只是一时情之所至,脑子里便突然冒出这么个词儿来……哥哥,这水怎么会突然喷起来呢?”

间歇泉的原理我倒是从电视上看到过,想必这红色岩石地层之下地壳运动比较活跃且有炽热的岩浆活动,这样的奇观只是听说过而已,不成想此生竟还有幸能看到一回。

岳清音盯了我一眼,倒是没有再追问,只淡淡地道:“如何会喷起来为兄也不大清楚,总归不会是怪力乱神。”说着便转身往岩下走,我连忙在他身后跟了,重新按原路回至马旁,牵了它绕下这座峰头,踏上方才看到的那片平原,走了一阵便是那条有着奇景间歇泉的黑水河。

河上有一条用石块筑就的约一米宽的桥,过了这桥再向前走上一段路,奈何堡便在面前了。

岳清音带了我由缺了大门的正门口进去,见其中格局并不复杂,厅堂俱全,于是挑了左面的偏厅将马背上的几个包袱卸下来,最大的包袱里装的是一条毡毯,我将它铺在地上,岳清音则由其它的石室中搜来一些破损不堪的木制品,用火折子点着了当柴烧。

吃过另一个包袱里带的简单食物再喝过水囊里的水后,抬眼望望石窗外,见夜色已临,一时无事,便向岳清音打了个招呼,自个儿出得堡来在附近随意转了转。

说来说去我还是对那间歇泉最感兴趣,方才夕阳下所见的情景颇是壮观,却不知若在月下喷出水柱来又是怎样的一番样子。于是便立在距那间歇泉发作之处不远的地方驻足等待,过了许久也未见动静,想是这泉每次喷涌的时间间隔较长,说不定一天一次,那我在这里岂不白等了?

正想着,便听得黑水河中咕噜噜犹如水沸,隐隐夹着闷响,紧接着巨大水柱喷涌而出直入夜空,我仰头观望,却见水雾迷蒙热气蒸腾,铺天盖地的洒落下来,饶是我的位置并不算近也被浇了满头满身的水,直烫得我抱头鼠窜,一个慌张脚尖绊在了地面的一道石缝里,叭叽叽地摔了个狗吃屎。

忍痛爬起来想要再逃,脚腕却不争气地崴到了,一时疼痛难当,只好单腿蹦着狼狈前行,好容易脱离了高温水雾区,一瘸一拐地找了块平坦些的大石头坐下,就着月光想看一看被崴到的左脚有没有肿起来,这一看不打紧,却见鞋尖处竟已被鲜血染透了。

我登时惊了个魂飞魄散——这么多的血,莫不是方才在石缝里绊的那一下子……将我的脚趾给绊掉了?老天……

我哆哆嗦嗦地去脱鞋子,许是惊吓过度,一时间竟未觉出脚趾疼来,半眯着眼睛生怕看到自己肢体分离的样子,小心地褪下同样被血染红的湿巴巴的罗袜,壮着胆子看过去——咦?

脚趾还在!动一动,除了牵扯着被崴了的腕子有些剌痛之外并无异样。那这血是从何而来?我用手去抹脚趾尖上的血渍,谁料竟然抹不掉,再略用些力,连皮都快搓下一层来了,却还是抹不掉。

怪事……莫非与我方才被绊倒处的石缝有关?我重新穿好鞋袜,见那间歇泉已经重新平息下去,便忍着脚痛单腿跳着重新回到刚刚绊倒过的地方,低头查看了一下,见那道石缝约一拃宽,积满了间歇泉喷发后落下来的水。我蹲身下去,挽起袖子轻轻伸手入内,在石缝中摸了一摸,除了感觉水温较高之外并无什么异样。

然而当我将手抽出来后不由傻了眼——我的手——变成血红色的了……

我慌得不管不顾地往衣服上蹭手,谁想就像方才自己脚趾尖上的血渍一样再难擦掉。这下子我可毁了……我变成了血煞掌了……怎生是好!怎生是好!

慌乱间一屁股坐到地上,却见挨到旁边的石块皆没问题,唯独这石缝中暗含诡异。呆呆地瞪着自己这只血淋淋的手,心道这回终于可以万念俱灰了,也不必担心被岳老爹嫁掉了,任谁见了这只可怕的手不会退避三舍呢!除非戴个人皮手套过一辈子……

等等!这如血一般的颜色,这染上了便抹不去的特性——大盗的鬼脸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