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被挤蹋的夜校(1/1)

报名的事有陈芳芳帮忙,一下子简单了很多,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去哪里复习的问题。

她不至于要像别的知青一样,每天白天都要参加劳动,晚上才有时间学习,但她的环境和知青们一样不容乐观,每天家里有许多活要做,有时赵秀菊犯懒,还要顶替她去上工,抽空还得跟陈爱娇去自留地里把老掉的菜摘回来,拔掉不结果的藤蔓,还要给地里追肥等等。

就是晚上她也没有条件学习,陈家湾虽然通了电,但陈家人没有用电灯的习惯,煤油依旧很紧俏,赵秀菊肯定不会允许她点煤油灯看书,最重要的是她手里既无考试大纲,也没有学习资料。

想要复习,就一定要离开陈家,但她现在完全没有借口。

在路上又走了会,叶知知才打道回府,慢慢想吧,毕竟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学生,比这十年里学业荒废的人要强上许多,进了院里才见到李强坐在堂屋门口,陈金花正殷勤地给他递茶水。

从酒厂回来这么些天,李强一直没有出现过,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到陈家来。

“二娇回来啦,听说你不在酒厂干了?”李强笑着和叶知知打扫呼,一笑眼晴就给挤没了。

或许是定了婚期的缘故,李强现在有些不修边幅,头发有些脏腻,身上穿着工作服,上面还有机油印,对叶知知的态度也随便起来,完全没有最初的拘谨和不安。

“哦。”叶知知和他并不熟,没有打算和他聊自己的私事,也没有想法在堂屋陪客,有陈金花就够了。

叶知知冷淡的回应让陈金花很是不悦,认为她这是怠慢了李强,把她拉到一边,“陈二娇,你还懂不懂礼貌了,你说句话会死啊。”

“嗯,会死!”叶知知上下看了眼陈金花,她可不耐烦像陈金花这样去伺候别人,丢下一句话就直接回了屋。

脚步都跨进了房门,还听见陈金花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强哥你大人大量,别和她计较,她就这样,性子特别不讨喜,不然也不能被人赶回来……强哥,你再给我说说你们厂里的事情吧,听着特别有意思……”

这是陈春花处了对象,就打算自己上了么?叶知知看头看了眼,耸耸肩膀进了屋。

屋里陈爱娇正在收拾房间,前屋的方桌上还有一网兜礼品,应该是李强送过来的,“那谁来了,你不出去看看啊?”

“这不是有金花吗,我收拾好就出去。”陈爱娇没有回头,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掸灰,她这就是瞎忙,哪有这个点搞卫生的。

陈爱娇把屋子完全清理了一遍后,才慢吞吞地出了屋子,此时李强已经准备回去了,陈金花正在院门口送他,见了陈爱娇,忙娇笑着唤她过去。

叶知知站在窗口看着会,陈爱娇的寡言沉默和陈金花的热情活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在李强还能分得清主次,陈爱娇出现后,他大半注意力还是在她的身上。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叶知知把窗户掩上,转身回了房间找蜡烛,她兜里还藏了顾淮安给她写的信呢。

“陈二娇同志……”叶知知吐了吐舌头,真严肃。

“你好,近来工作忙吧?你父母亲友全家人都好吗?我已于四日安全抵达……”

信件很短,只写了半张信纸,但这啰啰嗦嗦的半张信纸里,除了最开始的问候,及末尾一句盼回复,都是些日常琐事,虽然她心里也没什么期待,但这信也太寡淡无味了些。

连句关心的话也没有,叶知知翻看了下正反面,又掏了掏信封,就这一张纸,字倒是写得工工整整连个墨团错别字都没有。

撇撇嘴,把信重新叠好塞进信封,陈爱娇突然推门进来,看了眼趴在床上的妹妹和窗台上的蜡烛头,边脱外衣边问,“怎么点上了蜡烛?”

“哦,看点东西。”叶知知把信塞到衣兜里,伸长了脖子吹灭蜡烛,“人送走了?她们还没回?”

“没回,今天不是过节吗,杨柳村在放皮影戏,妈她们要晚点才会回来。”陈爱娇知道叶知知问的是谁,把衣服挂在门上,爬上床。

“二娇啊,我要是嫁人了,家里就只有你了,你别和妈拧着来,你老是她她她的,不好!你得叫妈,母女俩哪有隔夜仇的。”

“……”叶知知没回话,赵秀菊哪里把她当女儿,当仇人还差不多。

黑暗里姐妹妹俩平躺在一起,陈爱娇的心情有些低落,一直在说小时候的事情,偶尔提到几句结婚以后的事情,也总是让叶知知像她一样,为这个家为陈建业无私奉献。

期间,叶知知还听到她哽咽了好几次,叶知知迟疑了好一会,还是伸手握住了陈爱娇粗糙得几十岁妇女的手。

“二娇,爱国哥瘦了好多……”陈爱娇身体一颤,蒙住被子痛哭起来。

她低声哭着,好像眼泪流得越多,那些内心深处压抑的痛苦,便能被泪水冲涮干净一样。

第二天,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叶知知醒来时,陈爱娇已经快要做好早饭了。

她脸上挂着和平时无异的淡笑,仿佛昨晚那个在黑暗里痛苦的人并没有存在过,就连赵秀菊问起李强来过的事,也无半点异样地应着声。

吃过饭,叶知知被赵秀菊指派着顶了她的工去队上收萝卜,她没有反驳,换了衣物,戴上草帽了和陈爱娇、陈春花一起出了门。

“听说了吗,昨天青山大队夜校的墙都给人挤蹋了!”前头几个中年妇人笑呵呵地议论着。

“这可是大事,哪能不听说啊,咱这十里八乡的知青们都去夜校上课了吧,好家伙,我家桂香回来给我形容,那是人山人海啊,一教室都站满了,窗户外头全是人,那夜校还是几十年前的好屋,这些年还荒了好几年,能不塌吗!”

“伤人了吗?”

“那能伤什么人啊,就几块泥坯砖。”

“这真是要高考了啊,听说农民去报名也能考,你说咱要不去试试,我也是上过几年学堂的人!哈哈!”

“就你,哈哈!行了啊,你懂个屁,字都识不全呢,别给孩子们丢人现眼了……”

……

陈春花突然停住步子,怔怔地看着前方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