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恰到好处地表示了惊讶:“什么大麻烦?田大人莫要吓唬我。”她当然知道安保良有麻烦,而且是大麻烦,惹了黄氏,还能好到哪里去?
田均见她只是惊讶却没有害怕,十分的不过瘾,便又加重语气道:“令尊的这个大麻烦非同一般,轻则丢官,重则抄家灭族。小安大夫您虽日常出入宫廷,交好的贵人也不少,但此事一旦坐实,哪怕就是太后娘娘也是爱莫能助。”
安怡总算露出了些害怕之色:“这么厉害?敢问是什么麻烦?”
饶你再厉害,再胆大,也禁不住这“抄家灭族”四个字吧?田均心下得意,面上不显,陡然压低了声音:“有人告令尊通敌卖国,目无君长,鱼肉百姓,贪赃枉法,营党结私,私卖军粮……光是这六条大罪,就已经足够死一百次了,小安大夫,难道你就没听说半点风声么?”
“是谁这么恶毒?竟敢无中生有,行此污蔑之事?家父自来两袖清风,忠君爱国,何来的通敌卖国,贪赃枉法?污蔑,这是污蔑!”安怡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身来,一脸的愤怒和不敢置信。
她已经明白这场戏是怎么回事了,谁会告安保良呢?黄氏。田均又怎么会知道呢?因为张婕妤和张欣的关系,他被挑出来做了黄氏的代言人。他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候跑来告诉她这个秘密呢?因为他意识到了黄氏的危机,想要左右讨好,想要当个骑墙派!
田均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虽未与令尊打过交道,但看小安大夫的为人处事,也能窥一斑而知全豹,猜得出令尊是个克己奉公的好官。怎奈啊,奸臣当道……”
眼睛瞟向安怡,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再往皇城方向抱抱拳:“不是圣上不圣明,而是人心险恶,防不胜防。你要知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人家居心要整安大人,又怎会随随便便轻飘飘一个罪名就算了?肯定是有所准备的,没事也能查出事来!至于证人什么的,简直不用愁。更何况,这次是有万民请愿书的!”
万民请愿书。安怡的心往下沉了几分,虽然早就有所准备,知道黄氏断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一定会疯狂反扑撕咬,但也没想到他们能弄出“万民请愿书”这种东西来。
这种东西,哪怕就算知道罪状是假的,哪怕皇帝一直都信任着安保良,也禁不住遭了蒙蔽的百姓民愤滔天,更禁不住愿意为黄氏鞍前马后、置生死于不顾,愿意做假证的人前仆后继。如果处理不好,一定会推出一个人来平息民愤,这种事她从前在书上没有少看,叫做丢卒保车,安保良就是那只卒子。
安怡想起谢满棠那封信上的连夜行猎之说,眉头不由紧紧地皱了起来,行猎是假,被追杀才是真吧?他打了一只大老虎,吓走了一只小老虎……安怡的眉头越皱越紧,难道是他弄死了黄氏一个重要的人?吓走的那只小老虎,会不会是黄昭?看来飞龙关的形势不是一般的严峻。
田均察言观色,眼看安怡的神色越来越沉重,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非是他为安怡担心,而是他在担心他的这次行动是否正确。
他本是觉着黄氏外表似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人人都竞相颂赞,皇帝也是三天两头的犒赏称赞,但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却有些不妙——先是说好了的弹劾安保良一事突然取消,接着张婕妤又使人来痛骂了张欣一顿,黄淑妃的境况似是十分不好,偏外头没能传出半分,仍然人人赞颂黄氏,仍然有人以黄淑妃的名义三天两头的赏赐,黄淑妃还是那个盛宠无双的宠妃。
后宫最能体现朝廷风向,这样诡异的情形只能预示着一件事,黄氏将会出事。谁要和个有危险的家族绑在一起啊,他又不是吃多了没事儿干。因此他左右一合计,决定冒险走这一趟。先暗示一下安怡,讨好拉拢一下安保良这一派的人,如果倒黄派赢了,他便卖了个大大的人情,不至于因为张欣而被牵扯进去。
但看安怡这个样子,好像是真的有点问题啊……田均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心思,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安怡那张美丽的脸上。
不得不承认,安怡垂眸沉思的模样,实在像极了安九。安九,安九……田均默默地念叨了几回,原本犹豫不定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不否认,张欣和他争吵,这般仇恨安怡是有些道理的,他初次见着安怡,就已经生了那样的心思,只可惜红透半边天的小安大夫不是他能染指的。
倘若安保良倒了,他或可将她收归囊中,做个红袖添香的小星也极不错的。因此这一趟,来得很值得。赌对了,日后前程无忧,赌输了,还可以借此打消安怡的防备,进一步靠近她。
田均几乎都要为自己的机智和算计而喝彩了,他担忧而体贴地站起身来,往安怡跟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去低声道:“小安大夫,你没事儿吧?”
安怡被吓了一跳,迅速往后让了一让:“没事儿。就是觉得太突然,太气愤了。”
田均叹道:“谁说不是呢?但你也别太急,吉人自有天相,朝中如我这般谨守正义的人还是不少的。”
安怡自动将他这些屁话过滤掉,直截了当地道:“田大人见过那万民书吗?”
田均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当然见过。我也要问小安大夫一件事,有传言说,你在宫中得罪了淑妃娘娘,被关押起来了,可有此事?”
言下之意就是,你想知道我这里的消息,你也要把你所知道的情况拿出来共享。安怡歪着头看了田均片刻,微微笑了:“田大人消息真灵通。”
算是默认了。
田均心里一热,想要更进一步:“淑妃娘娘……”
安怡抬手止住他:“我想看看那万民书,还想知道是谁进京告的状。”
田均沉默半晌,微微一笑:“此时不便,明日午后,咱们盘龙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