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挑的人很好,这两家我都会去。”安怡并不要邱通为她赴汤滔火,她只需要他能在关键时刻利用都察院的力量,发起针对田氏父子失德犯法的弹劾声讨。至于孙家,关键时刻肯定也是要用上的。她要无声无息地把故人们一一纳入怀抱里,包围他们,掌握他们,然后笑看他们生死挣扎。
崔如卿便问:“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出门?先去哪家?”
安怡道:“病人都是恨不得大夫马上就给看的,听起来孕妇更要危险些,我先去邱家。”
崔如卿觉着安怡比自己想象的更聪明。按说孙家老太太的病症也轻不到哪里去,多半也是其他大夫没办法的,不然也不会来请安怡。可是安怡若先去瞧孙家老太太,落在旁人眼里就又落实了趋炎附势的说法,邱家大概也会有想法;现在安怡先去邱家看孕妇,人家就要说她医者仁心了,说不得,对她的名声会有极大的好处。
安怡对上崔如卿的目光,忍不住轻轻摇头:“我虽是想寻几个帮手,想要借几件事立足,但此举并非是为了这个。的确是因为孕妇比老太太更危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了,真正危险得很。”盗亦有道,她虽是在投机,却也有底线。
崔如卿将信将不信的,又与安怡汇报另一件事:“顾大昨夜回来后多吃了几杯酒,夜里从床上摔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的,不能当差了。我便另外寻了个车夫过来应应急。”
安怡只管有车用,再问人还可靠,就没什么意见:“虽说是顾大自己不争气,但他这些日子办差也还妥当。且给他些药钱,让他好生养伤罢。”
“姑娘好心。”崔如卿暗自叹了一声,顾大不是自己不争气,而是有人想要他不争气,就连自己这个外管事也是提心吊胆,左思右想了一夜,终于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安怡:“新来的车夫,是小柳大人介绍来的。若姑娘用着不合意,我便设法将他打发了。”
安怡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也不生气,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如卿道:“多谢先生提醒,既然小柳大人介绍来的,肯定是得用的。就先这样吧。”若不将此人留在身边,谁知道谢满棠下次会弄个什么人塞进来?不如暂且如此。但是谢妖怪的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崔如卿看不出她的喜怒,至此才算是放了几分心,能伸能屈,跟着她当不至于死得太难看才是。
那叫做老焦的车夫是个面相老实,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答话行事条理清楚,问起来也是家室齐全,有根有底,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若非得了崔如卿提醒,安怡是真正猜不着这个人是谢满棠的耳目。
这一日安怡免不了来回奔波,第一户人家,男主人邱通是个七品御史,家里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人口极其简单,只有一个老太太、邱通夫妇及几个家仆。邱通特意留在家里等着安怡过来,见她赶早进门,一家子人都感激得什么似的,显然是对安怡抱了极大的希望,不论安怡问什么,都是飞快地回答,孕妇虽然没精神,行动极为不便,却也十分配合。
安怡看了以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孕妇太胖了,大概是之前胎像不稳,补得太多,运动又少,肚子里装着的孩子还可能最少还是两个,真正的危险是在生产之际。这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合适,安怡只能十分谨慎地开了个调养的方子,把邱通叫到一旁交底:“尊夫人的情况我不细说你也是明白的,咱们尽力,看她的福气,也看我的运气。药要吃好,身边不能离人,一旦有生产的迹象就立刻来寻我,我会立即赶来。”
邱通将手掩面,许久才极其困难地道:“桑太医说过,您放心,我不会赖您。只求您尽力给她看,我……”哽咽得说不下去,缓和许久才又侧着脸轻声道:“总之,我都感激小安大夫,要实在不行,保大人吧。”
“现在孩子挺好的,不用多想。”只有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什么是恩爱夫妻,安怡忍不住轻声道:“贤伉俪如此恩爱,老天会有眼的。”
邱通冲她深深一礼:“多谢小安大夫吉言。”
安怡还他一礼,决心尽己所能帮这对夫妇一把,与谋算无关,纯粹只不愿意看着恩爱夫妻分离不幸。
孙家又有不同,虽然赶不上公卿之家,房舍却也壮丽,人口就更复杂,规矩也多,这家的老夫人生的怪病,甚至于在描述病情之时,她自己羞于出口,全靠着一旁贴身伺疾的丫头口述。
几十年的痔疮,看过许多大夫,吃过许多药,古方偏方试过无数,始终不见好转,病情越来越重,到现在每次排便直肠都会脱垂,需得再塞回去,坐卧行动更是艰难无比。最难堪的是每有便意,就会失禁。
孙家长媳颇有些难堪地拉着安怡的手:“这样的病实在难以出口,小安大夫日常是给太后瞧病的,按说不该请您看这样的病,但实在是没法子了,他们都说您有一手好针术,若能得您刺上几针,兴许就好了。”
人吃五谷要生病,安怡倒没觉得病有什么高下之分,总不能说生在头上的病就要高贵些,长在下头的病就见不得人,当即就让孙老夫人俯卧,在其督脉腰阳关穴连下三针,再在其左右膀胱经的大肠俞穴连下二针,又加双侧委中穴,一共下了九针。然后收针洗手,笑问孙老夫人:“您觉得如何?”
孙老夫人这些年见过的大夫不知其数,早就麻木了,也不信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能有多大的本事,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安怡也不在意,另给了搽的药膏,叮嘱道:“注意饮食,明日接着针灸,大概七八次就能好了。”
孙老夫人一听,一双老眼顿时亮了,这么多年来,就没人这样自信满满地说一定能治好她的病,当即示意儿媳给安怡奉上诊金,要留安怡说话。安怡态度和蔼,却坚决不收诊金,直言等好了再提,又表示自己还有其他病人等着的,必须离开。孙家无奈,免不了暗自嘀咕她只怕是另有所图,却又不得不求她,只好夸她心善。安怡含笑照单全收,她当然是个心善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