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太笑得若无其事的:“老妹妹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对不住我了?”
邓老太尴尬得没办法,这话真不好解释,越解释越成仇,除非是重提亲事,但那是她坚决不肯的。她招惹不起老当泼辣的安老太,便一个劲儿夸赞安怡,只当安怡年轻面嫩心软好打动。安怡懒得应付,干脆利落地扔出两丸药,起身就走。
谢满棠看得十分如意,找了个借口慢悠悠地晃了出去,“不经意”地遇着了在外溜达散步的安怡,招手叫她过去:“恨我坏你好事么?”
安怡反问:“大人何故这样以为?”
谢满棠盯了她两眼,确定在她脸上没有找到丝毫不高兴的意味,便道貌岸然地道:“这样的人家配不上你。一朝得志就以为不得了,不过是鼠目寸光,自以为是而已。你家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就算勉强成了,将来也是夫妇不和,反目成仇,毁尽一生。我这是在帮你,别不识好人心。”
安怡笑得特别灿烂:“那是,大人一直待我们家都是极好的,进京后还要仰仗大人照顾呢。”
她若与他理论或是有怨,他就有无数的话等着教训她,偏她如此悠然自得,倒叫谢满棠无话可说,只能僵硬地点点头,眼睁睁看着她悠然自得的走远了。
午后雪停,众人继续上路。到了前方城镇后,灰头土脸的邓家祖孙立即借口要养病,坚决而迫切地和安怡等人分开行事。得到谢满棠保证的安老太假意邀请邓老太到京后一定要去安家新买的宅子和庄子玩耍,再委婉地和邓老太炫耀了一番诸如安保良立刻就要升官,将来也是前途无量,安怡又深受贵人重视之类的话,算是小出了一口被人轻视的恶气。
有了儿子能升官,自己一家人会被照顾妥当的保证,安老太再次和谢满棠干起了互相吹捧的勾当。
腊月十四,巍峨冰冷的京城城墙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安怡仰头看着高高的城楼,很想仰天高呼一声:“我回来了!你们知道吗?”她终于回来了!阔别整整五年,她终于回来了!
谢满棠透过车帘缝看着立于前方、仰头看着城楼的安怡,有种看不透的感觉。美丽的少女脸上没有初来乍到的震撼和惊喜,也没有他以为的野心勃勃的期待和昂扬的斗志,而是静如秋水,沧桑如麻。
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安怡回眸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朝他绽放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谢满棠猛地坐直,他确认自己刚才没有看错,刚回头时的安怡眼里分明满满都是仇恨!她的仇恨当然不会是对着他来的,那么是为了谁?为了那位传说中死得不明不白的安九小姐安安?什么样的感情和经历才能让两个年龄相差近十岁的女子如此牵挂彼此?
谢满棠十分感兴趣地将安怡那张线条优美的精致小脸看了一遍又一遍,美人他见得多了,但没见过这样让他猜不透的,仿佛是一本书,看到开头时以为已经猜中结尾,谁知接下来每一个情节都能出乎他的意料。他招手叫柳七过来:“我要立即进宫复命,你没事儿就带着她们祖孙俩的车沿着老安侯府和田府门前的街道走一遍。顺便看看她是什么表情。再去查查,她和安九小姐究竟有什么过往?”
这是闲得无聊了吧?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赶了这么久的路,谁不想赶紧热乎乎地洗个澡,吃一饱,睡个够?柳七无语,用沉默表示抗争,然后抗争失败,等到谢满棠的车驾直奔皇宫去了,他干脆利落地跑后头去找安怡出卖了谢某人:“这条道,你走吗?”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安怡笑得开心无比:“大人既然安排了,我当然要走啊。好些人和事好久不见了。无比想念。”
果然都是变态,不怪这样爱较劲。柳七认栽。
安氏在京中是大族,族中众多子弟出仕,能被称为安府的人家就很多。其中一枝独秀的又是前首辅,因功被封为遂侯的安归德这一房,为了把他家和其他安府分开,众人习惯称这一府为安侯府。
安侯府位于京城最繁华的永春街上,是三代传承的基业,经过几代人的精心经营,安侯府虽富贵比不过王公,奢华比不过富户,但那份百年大族的巍峨气象却是其他新贵府邸比不过的。即便是安归德的黯然下场和族中子弟再无出类拔萃的继承者领头人,安侯府那巍峨沉默的门楼在这永春街上仍然是独一份。
“安归德这老儿还是有些远见的。”安老太透过窗帘缝看着安侯府连绵不绝的院墙,很有些不忿地道:“当年他最风光时先帝要赐他府邸,那府邸本是前朝亲王府,就在皇城边儿上,又宽阔又精致,不知多少人艳羡。偏这老奸巨猾的东西婉拒了,先帝不但赞他简朴恭谨,还另赐了真金白银若干,他立即拿来修葺了这处老宅。若他当时接了御赐府邸,后头获罪下台时全家都要被赶出来,这宅子也就不知会荒废成什么样儿了,哪能有如今的风光自在?”
祖父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从不贪图眼前小利,可惜娶错了妻子。安怡既为祖父骄傲又觉伤感无比,车外就是她从出生到长大出嫁,一共呆了整整十七年的家,里面有她的亲人,有她住过的小楼和坐过的秋千,一草一木都有回忆,但她永远都回不去了。即使有一天,她的怒火和仇恨烧毁了这座华美幽深的府邸,她也再不是那个叫安安的九小姐,而只是安怡。
马车走到安侯府大门前,恰逢安侯府侧门开启,几个衣着光鲜的豪奴簇拥着两个锦衣少年出来,两个少年都是唇红齿白、粉面含春的好相貌,当头一个穿石青锦袍的要稳沉斯文些,稍后一个年纪要小些的着一身明艳夺目的朱红销金袍,眉眼间更是跋扈飞扬。二人并不肯多看这外表不起眼的马车和灰扑扑的柳七等人一眼,被簇拥着上了马后就扬鞭说笑着离去。
爱读书并自小就有才名、年少便中进士并成为庶吉士的安怀,自小就骄横自私爱生事、被称为京中十霸之一的安悯,两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幸运儿,都是安怡曾经的同父异母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