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向下的钻杆,钻到大概三千多米的时候,也发生了奇怪的事情,钻头抽回来,却根本取不回岩心。主钻井下面,好像也出现了深不可测的空腔。记录在这一段很模糊,只知道苏联人莫名其妙的停止了垂直钻探,转而向钻井的四周,横向挖凿。”
我点了点头,这个房间,正是从钢板平台的洞壁,伸延出来的。
“钻井里的这些钢板,差不多就算一层平台,在平台上面,其实还有很多分延,多到数不清。”杨前辈说到这里,撑在桌子上楞了楞,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他摇摇头,说道:“搞不清楚是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搞不清楚……”
说完,杨前辈就楞了下来,整个屋子内,就剩下邓鸿超翻找文件的声音。这小子好像很专心,并没有聆听杨前辈的讲解,等到安静了一阵,他才停下了动作,转头楞看我们。
“那啥,外边的大圆柱子,是个啥玩意儿?”旗娃问道。
“大柱子?噢,那个,那个应该是运送人员和材料的升降装置,但具体我也不清楚,大部分电路都被捣坏了。”
“还有,”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外面的那些人骨头,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杨前辈缓回神,平淡答道:“这个说出来,恐怕你们就不敢相信了。”
“一个很简单的地质常识,”他说,“地球,是由地壳,地幔,地核组成,我们现在这里,别看挖得那么深,要算起来,其实不过动了一点儿地壳最表层的一点皮毛。这样说吧,如果把整个地球比为一个鸡蛋,那么苏联人的钻探,都还没打穿鸡蛋壳。”
“而现在的科学猜想认为,最里面的地核,实质是一个温度极高的中心体,实验也证明,越往地底下面升入,温度就会升高。我们这里,虽然暂时体会不到,但越后面的钻探,就是技术的瓶颈,因为下面温度太高了,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可是,”他看了王军英一眼,“记录证明,苏联在这下头,挖到了生命。”
邓鸿超仍在继续翻找资料,而三个侦察兵,却在这个老知识分子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最为原始的震惊。
挖到了生命?
这五个字,若不是从一个知识分子的口里讲出来,我必定会认为他在扯淡。
“啥?”这完全超出了旗娃的世界观,“生命?”
“是,一点儿也不假。我之前说的生物研究,就是这个。苏联人心很大,对这个天大的发现秘而不宣,他们似乎想独揽一切,搞出更多研究,但至于说研究些什么,那不是我能清楚的范围。
“但我清楚,那些生命,很不友好。”
“因为,还有一个更不敢相信的事实。”杨前辈摸着桌上的一本书,“很疯狂,疯狂到难以置信。”
说到这,杨前辈故意停顿了下来。而说到了这,我们早就被他的话语吊住了整个身心,在他的停顿之下,我甚至不自觉的向前半步,想听得更清。
只听杨前辈清了清嗓子,缓缓而道:“他们,还准备在这下面,引爆一颗核弹。”
“引爆一颗核弹。”
这后半句,在脑袋里不免重复了一遍。“核弹”二字,让我神情晃了晃。
“啥?啥?啥?”旗娃问话连篇,“核弹,您说原子弹?”
杨前辈缓缓点头。
“我——您说笑呢?”旗娃扫看一下四周,“在这儿?”
原子弹,核武器,在我脑袋里,其实是一个很遥远的概念。众所周知,我国在一九六四年试爆了第一颗原子弹。对我来说,这种名字响亮的武器,其概念仅仅是停留在报纸上的、核爆后的冲天怪云,以及神乎其神的描述。
在官方的宣传中,那是一种可以让整个民族挺起脊梁,更还能扭转战争局势的、威力巨大的战略武器。这种武器,是目前威力最恐怖的军事武器,也是一个国家的最后手段,必定是在最为要急的时刻,才会投入使用的。
而我,经历过那段遭受“核威慑”的历史,国家也展开过相关教育。那时候,我居住在国家的“三线工程”区域,到处都开始深挖洞,广积粮,搞一些防核工程。所以,抵御核武器,我下意识就会想到钻洞躲避。但是,杨前辈说的却又截然相反——苏联人为什么会到这种洞里面来爆炸核武器呢?
“不过,”杨前辈话锋一转,“从记录来看,他们只有这个想法,进行了一些评估,最后没有实践。”
“为什么没有实践,我就找不到原因了。”他说。
“没这么玩命儿吧,在这下头爆原子弹?”旗娃还是不相信。
杨前辈好像哼笑了一声,道:“年轻人,那你可就小瞧了苏联人。他们呐,不只把核弹当作武器来用,一九六五年的时候,我听到个消息,苏联那边,用一颗小当量的核弹,硬生生炸了一个水库出来。”
“水库?”一直沉默的王军英,总算冒了一句话。
旗娃楞了楞,想了想,然后点头说:“大炮仗炸水库?这……别说,听起来好像是挺省事儿的啊!”
“可是原因又何在呢?”我问,“不合理啊,难道是为了把这里销毁?”
杨前辈摇摇头,道:“谁也说不清楚,就算我待了十八年,这里还是有不少谜团。以我一个人的力量,哪里能全部挖出来。”
“也许跟地下的生命有关,也许就是你讲的原因,反正啊,除了苏联人,谁也不知道。”他说,“总之说来,苏联人在这里的投入基本投了空,记录上多的是一些计划,少有实质性的进展。钻探莫名奇妙停止,毒气没有研究出来,生物研究,更是摸不到一点儿痕迹。”
“那按您的说法,外边儿那些骨头,都是被那啥,地,下,生命,给弄死的?”旗娃回头,有些胆怵看了一眼铁门,“那东西长啥样啊?”
邓鸿超似乎理好了一些文件,他脱下背囊,取出里面的防水胶袋,开始往里塞。
“没见过,这十几年,我也不怎么出去。如果说迹象,也就听到过一些怪叫,都还只听到过一次。具体的,根本没见过。”杨前辈摇头说,“而且相关研究的资料、遗留,也没见过,真假不能确定。”
“怪叫?”旗娃又问,“什么样的怪叫?”
“说不上来,很久之前的事了,具体是什么制造出来的响声,我不敢保证。”杨前辈说到这里,站起了身,“不过都说到这儿了,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看看吧,也算开开眼,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你根本无法接触,更别提想象。像这个地方,等你们走了,可能就没机会再来了。”
“什么地方?”王军英忽而疑起。
杨前辈又松了松头上的布条,便于呼吸。他答道:“你完全无法想象的地方。”
然后,他就一瘸一拐的走离书桌,看向邓鸿超。邓鸿超那里,似乎还有大把的资料没有整理完。看看这小子,一头的细汗,不知道是不是兴奋过度了。在杨前辈的讲述过程中,他几乎都没停下来过,看起来,这小子眼见自己的任务快要完成了,根本无心思去聆听其他琐事。
杨前辈问他:“小伙子,怎么样?这些资料还有用处吗?”
“嗯——”邓鸿超点头,“大部分我都得带回去。”
“那就好,能带的,就全带上。”杨前辈欣慰的说,“发挥它们的作用,这十几年也算没有白活。”
接下来,我们就等着邓鸿超整理那一铁箱的资料。提前准备的防水胶袋,被装满了一袋又一袋,不知道他的背囊能装下不。旗娃便说,他包里空得多,可以分担一点,但邓鸿超却拒绝了。
等到全部整理好,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这一个小时里,我都在消化着杨前辈吐露出来的信息。引爆核弹,地下生命,无尽空腔,这些听起来那么遥远的东西,却就在那门背后,就在我脚底下。但值得欣喜的是,邓鸿超现在已经拿到了任务所需,失踪的考察队员,也就站在眼前。
最值得高兴的是,杨前辈知道这里的出路。这样一来,若不是他一时兴起,额外为我们增添了一个“游览项目”,那咱们就可以顺顺利利的打道回府,结束这一趟磨人的差事了。
但是,我不免细想,杨前辈现在被我们找到了,他会随我们一起回国吗?从我个人的情感出发,我肯定是想带他回去的。这位老前辈,为共和国倾注了毕生精力,孤苦留守在这里,不应该是他的结局。
我尊敬他,无比尊敬他,我想带他回去,看看天翻地覆的神州,看看日益繁荣的祖国。
可问题是,先不提他那禁不住太阳炽晒的皮肤,首要的问题是,现在是战争状态,杨前辈也上了一些年纪,腿脚也有问题,他能跟几个年轻小伙子一起,穿越那么多的山林吗?
按着之前的故事,出发之时,上级根本没有料到失踪的考察队员还活着,所以没有相关的安排。如今这情况,甚是棘手。
更棘手的是,十几年前,发生在这里的失踪案件,背后的导演是暗黑的人心。事实上,当我听到这个真相时,自然就想起了那个掏枪人的画面。直到现在,队伍里那个有问题的人,还没全全撕下面具。
这个时候,整个任务的目标,已经完成一大半了,有问题的那个人,必定是在蠢蠢欲动,等待机会。我担心,几十年前的“内鬼事件”,恐怕要在今天重演。
但在昏黄的灯光下,休息的休息,忙碌的忙碌,几个人表面上都还是以前的样子,至少在我的眼中,看不出什么变化。唯独我,在细察那空气中的微妙变化。
邓鸿超将资料打包得鼓鼓囊囊,他问杨前辈,要带我们去哪儿?但杨前辈在这事情上卖了个关子,他只是说,费不了多少时间。杨前辈的坚持下,我们也不好拒绝,他拿起墙角上挂着的那支苏制AK47,领着我们走出去。我们也只能装好防毒面具,背好背囊,随他而走。
我故作系鞋带、理绑腿的姿势,落在了队伍最后。到这个时候,再不能掉以轻心,否则的话,临门一脚到头空,我说不定都没机会走出这里。
“那啥,杨老——知识分子,您说的那地方不远吧,”旗娃在前面说,“如果远的话,咱也就别去了,不怕您笑,我踩在这下头,心把子老发慌啊……”
“不远,几层就到。”杨前辈说。
走回之前那条石道中,我在最尾打着手电筒。怪的是,在几人的慢走之中,那一脸铁凝的王军英,隔着邓鸿超,扭头向最尾的我瞥看了一眼。这个举动,倒是让我揪紧了心,作为嫌疑最大的一个人,不管他是在看什么,这个看似正常的举动,在我眼里,却是充满了阴谋诡计。
如果掏枪的人正是他,那么,王军英的扭头后望,肯定就是在判断情况。如果要突然下杀手,不仅要瞻前,还得顾后。也许,他正是在判断目前的情况,比如,是先解决掉后面的邓鸿超和吴建国呢,还是先除掉前面的旗娃和杨前辈呢?
对,还有杨前辈,有问题的那个人,肯定也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我悄悄又摸出了手枪,不行,作为几个人里唯一察觉到异常的人,我有义务去维护整个队伍的安全。
我不能让几十年前的惨剧,再在这幽暗的地底工程下边儿,重演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