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天气有些不稳定,夏天嘛,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后一秒就能把你淋成落汤鸡。
这不,前一秒慕炀之刚进茶馆,下一秒一场大雨就倒了下来,还没有完全进屋子的慕炀之背后溅到了几滴水,透进了衣服。
一边的小二见他进来了,连忙拿了干燥的毛巾递给慕炀之:“爷今儿个可来得真早。”
慕炀之拿毛巾擦了擦被淋湿的后背,而后把毛巾递给一边的小二,浅笑:“今儿个得了宝,自然早些来。”
“爷又得到了什么宝物?”掌柜的闻声也走了过来,走路旖旎,步生莲一般,“嘴都笑开了。”
“青花瓷器,说是前前前朝的物什了。”慕炀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杯子,笑眯眯地递给掌柜的,“七姐还给瞧瞧。”
七姐接过杯子,上手的一瞬间愣了一下,而后唇角带笑,不经意地翻看这个小杯子:“爷花了多少钱收购的?样式倒是不错。”
“四万两!”慕炀之笑眯眯的,露出一口白牙,好似捡到了便宜一般。
“爷……”七姐把那小杯子递还给慕炀之,探口气,“四万两买个教训,委实贵了一些。”
慕炀之脸瞬间垮了下来:“啥?假的?”
七姐伸出食指,指着瓶口:“让爷按触感来判断瓷器真假是难了一点,但是爷好歹也看看,上头写着什么?”
“……”慕炀之仔细瞧了瞧,原来瓶口写着一个‘仿’字,极小,怕是制作的人拿来辨认的。
一时之间,慕炀之觉得胸口有一口闷气堵在了那儿,不上不下:“哎,算了,来都来了,爷喝口茶水也是好的。”
七姐也是个好人,见慕炀之拿四万两买了个教训,不免也有些心疼他:“今儿,就当是七姐请爷的了,爷尽管点。”
慕炀之点头,笑:“谢谢七姐。”
“嘿,都是三十一岁的人了,爷还请长点心眼吧。”七姐拂了拂袖子,转身回了自个儿的地儿。
慕炀之摸着自个儿的脸,想了想:是啊,又是一个七年过去了,他都三十一岁了,怎么还是老样子?
他还没感叹够呢,只听到门口穿了一句骂娘的声音,然后便是跺脚的声音。
“该死的大雨!”声音有些低沉,但是说的话却是委实没礼貌了一些,“娘的,太糟心了!诶,慕炀之呢?!说什么有绝世宝物要给我看,非得大中午把我喊出来,有什么不能在我家说?!……”
一连串的话一下子蹦了出来,慕炀之捂着脑袋,蹲下身子,有些不敢见来人。
诶,这可是赝品,被那人知道可就又是一顿耳提面命!娘的,想想就觉得丢人。
“我说,你蹲这……”低沉的声音从慕炀之上头传来,屁股被来人踢了一下,“不会是准备畏罪潜逃吧?恩?”
慕炀之尴尬,然后仰头,‘嘿嘿’笑:“阿洵,你怎么能用如此肮脏的想法来想你的好友呢?我是那么高尚……”
“别膈应人了。”宋洵头上还搭着毛巾,“你说的绝世宝物呢?”
“……”慕炀之扯了一下嘴角,眼珠子快速转动着,一瞅有人端东西上桌子了,立马换了个狗腿的笑,“你看看你,肯定饿了吧,咱边吃边说吧。”
宋洵冷笑,伸手狠狠打了慕炀之脑门一下:“你又乱花钱了?又是假货?就知道整天给你家老爷子添堵。”
慕炀之捂住脑袋:“哎,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
“呸,人家那是偶然,你是每一次。”宋洵看着慕炀之,实在觉得这货真的是玩物丧志,“你大哥不在了,你……争气点。”说到后来,宋洵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慕炀之点头,虽然距离那件事过去已经七年了,但是每每提起慕衍之,慕炀之的脸色总归不大好。
当年,被雷劈焦的不是宋洵而是慕衍之。谁也不知道当时慕衍之是怎么想的,天雷劈下,他把朱奕推了开来。
宋洵那个时候是被梅喻保护着的,不然他也得死。但是,为了保护宋洵,梅喻也变回了那一株梅花,被宋洵供养在花瓶里七年。虽然变回了原型,但是依旧能和宋洵对话,倒也还算不错。
慕衍之的死不仅仅是对慕家的打击,更是对朱奕狠狠敲了一棒子。那段时间,朱奕整日里对着远处发呆。后来慕衍之出殡那一日,朱奕甚至跪在灵堂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亲手为慕衍之棺材封棺,陪着去下葬,守了坟墓三天三夜直至昏死过去。
一个帝王做到如此,慕家哪里还能有什么怨言?慕炀之就算是有千万的愤怒却也只能憋在心里,慕老爷子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年迈的身子支撑了四五天最终还是病倒了。
慕家一下子颓唐了,偌大的慕家上了年纪的慕家,终于还是要退出历史舞台了。
慕炀之为了照顾慕老爷子,一夜之间似乎成熟了许多,慕三小姐刚回家没多久又跑了回来,拖家带口。眼见自家小弟总算有些成长,慕三小姐也有些欣慰,拖家带口待了几个月等到慕老爷子身体差不多了也就回去了,没有多呆。毕竟,慕家只是她的娘家,她早已不属于慕家了。
慕三小姐走了没多久,慕炀之又变回了原来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只是换了个兴趣。他不再喜欢什么花天酒地,而是爱上了收集古董。正是因为古董,认识了这逍遥居的七姐。
逍遥居,初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宋洵简直要疯,以为慕炀之又看上了哪家青楼里头的姑娘,等到了逍遥居才发现,只是一座茶馆。
他也曾问过七姐为什么要叫‘逍遥居’,七姐给出的答案是:因为她觉得好听。
很好,无话可说。
“既然来了……”宋洵走上二楼雅间,靠窗的地方是他们的专属位置,“那就喝喝茶听听书吧。”
“诶嘿?”慕炀之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你家那位小徒弟呢?今儿咋没跟着你?”
宋洵一听‘徒弟’两个字就觉得脑子疼:“别提了,澜离那家伙,比我当初还混账,光是听到她的名字就觉得浑身发酸。”
“被折磨了?”慕炀之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一杯雨前龙井,“啧,听说前儿个她把你家的梅园给烧了一半?”
宋洵捂住兄控,表情极为夸张:“岂止是一半?!明明都快给她烧完了!我的天,还好梅喻是放在我的房间,不然我要了她的小命!”
“……你的表情好残忍!”慕炀之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你这个师傅太残暴了,居然时时刻刻想着要杀掉自己的徒弟!啊,可怜澜离那个小姑娘,作为他的叔叔,我真心疼她。”
“不然,你去教她吧,既然你这么心疼她。”宋洵摸着下巴,“啊,那正正好,反正她看到你就高兴你看到她也心疼……”
“师傅!”这话还没说完呢,楼下就传来了一声糯糯的小姑娘的声音,然后就是‘咚咚咚’的上楼梯的声音。
跑上来的?如此迫不及待啊!
慕炀之挑眉去看一边捂住脸的宋洵,一物降一物,恐怕这是不变的道理。
两人眼神交流刚结束,一个穿着粉红色裙子,头上系着两个包子头的小姑娘直直朝着宋洵冲了过去。
宋洵闪了一下,小姑娘扑了个空,跌倒在地,鼻子都红了一圈。
“师傅,你太不怜香惜玉了!”包子头揉着鼻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宋洵。
“怜香惜玉?哦吼,你还会用成语了,不错不错!”宋洵象征性地拍拍手,脸上表情冷漠。
澜离表示很受伤,抱着慕炀之的小腿,坐在地上‘嗷嗷’地喊:“慕叔叔,你瞧瞧师傅,他明显是在敷衍我。”
“啊?哈哈,乖。”慕炀之伸手,在澜离头上摸了摸,很敷衍。
恩,不怪他啊,他也是处于宋洵的淫威下的啊。
澜离觉得很受伤:“你们……哼!”
宋洵捂住耳朵,扭头,视线落在了窗外,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影。
“师傅……”澜离站起身,趴在窗户上,也学着宋洵看向远处,“你在看什么?那边,有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那边,什么都没有。”宋洵放下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向前伸出,“什么都没有……”
慕炀之看着宋洵这副模样就觉得头疼,七年前,宋洵受了重伤,虽说被梅喻保护着,却还是昏厥了过去。这人昏厥了七天,陆禾笙不眠不休照顾了宋洵七天,却在宋洵醒来的那一刹那打昏了宋洵,留下一张纸,白纸黑字,短短五个字,让宋洵疯了一年。
纸上写着:我走了,勿寻。
没有理由没有说明没有告别,一切都被陆禾笙硬生生掐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姻缘,就这样断了。
跟着陆禾笙一起不见的还有杜程愫,两个人从此无影无踪。
宋洵疯了一年,找了陆禾笙一年,无果,然后在床上躺了一年,挺尸一样。
澜离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宋洵的生活之中,是慕炀之带到宋洵面前的。那个时候,澜离才七八岁,因为一场大火而是去了记忆。正巧被慕炀之碰上,捡了回来。
也正是因为澜离的出现,宋洵才恍恍惚惚重回了正常。大概真的是找到了共鸣,失去记忆的澜离和沦为乞丐的小宋洵,两个身影重叠到了一起。于是,他想那个时候他遇到了陆禾笙陆清河,那么澜离也就遇上了他。
“师傅。”澜离短胖的手握住宋洵举起啦的手,笑,“一起回家吧。”
宋洵愣了一下,抽了一下嘴角:“笑成这样……三字经又没抄?”
“……昂!”澜离眼神流离,装作不知道。
果然,这小鬼比他小时候还要折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