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君涸出现得永远是在关键时刻,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就是紧要关头出场的紧要人物。
“上仙紧张什么?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方便说出来?”江君涸摇着自己的骨扇,笑眯眯的。他身后跟着沈苑,此时的沈苑已经脚底虚浮、面色苍白,渐露鬼色。
本还坐在床上的宋洵一愣,一个咕噜从床上爬了下去,鞋子都没穿就跑到了沈苑面前:“你……”他上下打量着沈苑,发现沈苑的脚已经呈透明状态,“你的鬼气四溢,这是出了什么事?”
沈苑摇摇头,指了指魇香:“点燃此香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点魇香做什么?”宋洵实在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有危险还要扑上去。
“有些事想让宋先生明白明白,文覃见宋先生忘得差不多了,合该记起一些事情的。”其实他并没有多想,这魇香是魔族特有的,自然不是他自个儿去采取炼制的。
宋洵抓着沈苑的手有些发愣。什么事要这么做?他不是白痴,自然知道这魇香来的蹊跷,再仔细想想恐怕沈苑要让他明白的事情并不是沈苑自己想的。
一来二去的一想,宋楠楚将目光移向一边的江君涸,眉头皱起:“你搞什么鬼?”
“这事儿,宋兄应该问一问倾洹上仙。”江君涸收起扇子,手一摆,扇子指向倾洹,唇角勾起,一脸神秘的表情。
一屋子的人纷纷看向站立在一边的倾洹,就连刚进门的莲愫也看向了倾洹。
其实给一般人的话,起码是要红了脸的。倾洹呢,不过扯了个笑,连眼珠子都没有四处转动:“如何问我?这事儿是……”
“主子!”门外忽然传来了守门小厮的声音,“主子,外头有一仙童求见。”
江君涸扇子指向自己,满脸疑惑:“求见我?天族里头的人来寻我?这可……”
“不是。”小厮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江君涸的话,“寻得是……”他看向立在一边微笑着的倾洹,“是这位上仙大人。”
倾洹挑眉,自是一派淡然:“寻我倒是正常。”说着便抬脚走了出去,把一众人丢在了后头。
那小仙童当真是来得及时,若不然……倾洹摸了摸腰间那廉价的玉佩,轻轻呼出一口气,总算是解了尴尬了。
出门,果真有一小仙童立在门外。那小仙童身着红色长袍,头上系的也是红色发带,就连手中拿的都是红色簿子,整个一红色一团。
小仙童长得圆滚滚的,年龄还小,瞧着不过凡间五六岁的小孩儿一般,粉嫩嫩地脸上带着笑。见到从里头漫步悠悠走出来的倾洹,还特有礼貌地鞠鞠躬,算是行了礼。
“怎么?”倾洹同旁人说话向来不大愿意多说一个字,好似那样就会缺斤少两一般,但委实是心情不算好的时候。不熟悉他的人都以为他不大乐意同人交流是个性子冷淡的人,熟悉他的人却也不愿意在说话这方面纠结。
“上仙。”小仙童看着小,说话却老成得很,“我家仙人说了,三百年前多谢上仙的帮忙,今次特呈上您与十殿的姻缘簿聊以报恩。”
倾洹接过那红艳艳的簿子,并没急着翻开来查看,而是挑眉询问:“我与十殿?不是说这姻缘阁内并无我们的姻缘簿么?如今这个……莫不是哄骗本上仙?”
小仙童摇摇头,咧嘴笑,两颊的肉挤到了一块儿,眼睛都没了:“我家仙人说,上仙同十殿本是无姻缘,奈何十殿命格有变,他老人家私下里便将你俩二人编到了一块儿去,算是承了上仙的恩。”
“告诉你家仙人……”倾洹将姻缘簿还给小仙童,“本上仙同十殿,将来是要刻在姻缘石上头的人,如今小小一个姻缘簿,如何算是报恩?你家仙人也莫多想了,没有他,一切依旧走得万分顺畅。”
那小仙童也不多辩解,点点头:“上仙的话小童自然会传去,但簿子是我家仙人赠与上仙的,小童万万不能拿了回去。”
倾洹拧眉,见小仙童执意要把姻缘簿子递给他,无奈只好接过。
接过的一瞬间,小仙童立马转身走人。
“小童子,你的仙名唤作什么?”倾洹拿着手里头的簿子,忽然勾了唇角。
那小仙童困难地扭过身子,米粒般大小的眼珠子里头满是骄傲:“我家仙人时常唤我作阿雍。”
倾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且再帮本上仙带回一句话。”
“上仙请讲。”被唤作阿雍的小仙童做了一个揖。
“前世执念后世成魔,请善待本上仙的人。”倾洹抿抿唇,忽而笑了开来,眉眼舒缓,颇是温和。这样的倾洹似乎太过耀眼,那阿雍小仙童看痴了两眼。虽说两眼只有米粒般大小,此刻却睁得如同棋子大小。恩,自然是黑色的棋子。
大抵是这副模样实在太过搞笑,倾洹忍不住又多笑了一会儿。
那小仙童清醒过来连连后退几步,仓惶地回了九天之上。
屋子里头的人大多都是好奇的,好奇倾洹隐瞒了什么,更好奇又是什么样的人来找寻倾洹。
因而,当倾洹信步慢走进来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并且更加热烈。
倾洹倒是淡定,径自走到圆桌旁,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慢慢品饮起来。
“你……不说些什么吗?”宋洵率先忍不住,开了口询问。
主要这些个事儿太过磨人,他又似乎参与到了这里头,自然是最想要问一个清楚的。
倾洹挑眉:“什么?”
明显装傻的模样但又能如何?当事人不愿意说,旁的人更是逼迫不出来的。若是逼急了,这里头这么多人恐怕也没有一个是这位的对手。如何想,都是极其不该同这人作对的。
宋洵皱眉,稍后头一仰,坐到倾洹对面,一手劈了过去夺走了倾洹手里头的杯子:“这是我的房间,还请上仙不要这么自觉?”说着他一饮而尽,用着挑衅地目光看向倾洹。
倾洹也不生气,指了指杯子,一手撑着下巴:“阿洵,那是我喝过的。”
“……”宋洵像是丢掉赃物一样猛地把杯子扔了出去,杯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了莲愫的脚边。
莲愫弯腰捡起杯子,觉得眼前的景象万分眼熟。心里头添了堵,而后杯子应声而裂。
她忽然觉得以前的事都开始模糊起来,甚至已经记不清那些人的嘴脸,但唯独记着了宋洵当年让她和倾洹不得终老的事情。似乎是太过久远了,第一世的事情了,谁又能记得多清楚?唯有那些刻骨的结局,让人悲愤欲绝。
这一声响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莲愫起身,笑:“手滑了一下。”
宋洵总也觉得这事儿怪可怕的,怎么杯子就碎了?手滑能把一瓷杯捏的粉碎?那手得多滑?
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计较起来也没什么好计较的。莲愫觉得,她应该放宽心,做一个大度的人。
“对了……”莲愫忽然开口,“我有些记不大清了,第一世的时候,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莲愫这么一说,宋洵也点头。同样记不大清楚的还有他。两人一同看向倾洹,发现倾洹并没有想说的模样,又纷纷去看沈苑。沈苑惨淡一笑,盯着莲愫看了半响:“你是……”
莫怪他认不出来,他印象里头的连清可不是莲愫如今个模样,更是大相径庭。
莲愫奇怪,指着自己:“我?连清啊,顾止袁的皇后。”
“皇后娘娘?”沈苑更奇怪,甚至不敢相信。的确,宋洵和倾洹两人的脸没有大的变化,而莲愫的脸却一丝一毫都不一样。
宋洵接了话头:“说来也怪,我同倾洹样貌三世都不曾有过变化,为何她……”
“特立独行。”倾洹勾唇,开口解释。
这个解释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沈苑拧眉:“如果您是皇后娘娘,那……您是不愿意知道当年的事情经过的。”
说来也残忍,当年那么多人里头,最无辜最惨的便是这位皇后。
“如何说?”莲愫此刻更加好奇。
“当年我只记得连家被连根拔起,之后的事情变不知道了,那个时候,我镇守边疆了。”沈苑一言两语带过了整个事情,总算是长了回脑子,说话知道避重就轻了。
宋洵沉思了一会儿,想到了梦里头的场景,不觉脸颊通红,眼睛也时不时地去看倾洹。
他该清楚的,从前真的是从前,是该舍弃掉的。但他更知道,能舍弃掉的就不该叫做从前。
莲愫觉得往事似乎成了一个秘密,谁也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让人好生捉急。
立在一旁一直没有插上话的江君涸更是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忽然,一道白色的屏障隔开了沈苑、江君涸和莲愫,将宋洵同倾洹萦绕在其中。
“待岁月隆起……”倾洹忽然开口,指尖萦绕着白色的荧光,“惟愿与你静听这浮华乱世。”
这话,除了宋洵再无人听得明白,当然也无人听到。
记忆像是开了闸一般,倾泻下来,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