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晚上, 众多大夫们赶往梅园, 颜一鸣毁了脸的消息到底传遍了整个梅园。

一众青衣花旦们兴奋的讨论着怎么会毁了脸, 却又各个忍不住的期待了起来,毕竟没了这张漂亮脸蛋的颜一鸣, 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牢牢圈着简公子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简玉衍却在颜一鸣伤了脸之后, 待在梅园的时间越发的长,后来有人悄悄的说亲眼看见颜一鸣脸上有一道一指长的狰狞伤口,远远看着就觉得吓人。不过那人又说,简公子似乎一点都不怕, 甚至还亲自给还在昏迷中的颜一鸣穿衣敷药,眉目中的认真与悲伤,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模样。

颜一鸣再也不好看了,有些人觉得自己终于有了机会,但是有些人却知道, 其实她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梅园依旧与往日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唯一不太一样的便是每日都会有拿着药箱的大夫来了又走, 梅园最南面的那所院落里,走的近了便能闻见清苦的药香。

颜一鸣脸上这道伤口实在太深太长, 无论如何也不会消失,大夫委婉的说无论什么药其实也已经没用,但简玉衍还是耐心地将润泽的药膏小心又轻柔的敷在伤痕的位置。

聊胜于无。

待抹完药后, 简玉衍手指抚过她的脸颊, 像是摩挲着这熟悉的轮廓, 最后握住她的手低低的祈求,阿鸣,你快醒来吧。

颜一鸣是在两天后的晚上终于醒过来的。

而实际上,颜一鸣一直都醒着,只是暂时不大愿意让自己醒来,所以索性就保持这样,和小苹果打哈哈下跳棋。

简玉衍的好感度在那天破了相之后已经达到了圆满,也就是说颜一鸣其实可以就此撒手走人。只不过系统这次却没有像上次一样直言一个小时后迅速自我了断,而是将时间宽限到了一个月。

颜一鸣体验了几天简玉衍无微不至的照顾,有些事情也实在还没有处理好,所以也不是非常迫切的想要离开,只不过系统不催倒是不明所以,放下手中的跳棋,

“为什么?”

“还没下完呢...”小苹果小声念叨两声,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你之前不是问我SSR除了比SR卡牌数据高一点点之外还有什么不一样吗,确实还有不一样的地方”,小苹果道,“每一张SSR卡牌在整个故事情节中都有很重要的作用,如果是说R与SR推动了整个剧情的发展,那么SSR就是一个剧情发展到一定时期的爆发点,现在距离那个爆点还差那么一点点。”

留多久颜一鸣并不是很在意,她更关注的是再留一个月时间,等完全完成后会不会额外奖励钻石。

“当然会的”,小苹果保证,“我是如此的慷慨!”

“我喜欢你的慷慨”,颜一鸣很满意的开口道,“以后请继续保持,现在,咱们也该回去了。”

再不回去,依靠古代的科技,昏迷这么多天没有病死倒是先饿死。

自从那日后,简玉衍每晚睡得总不会□□稳,闭上眼睛时他总会想起第一次见到颜一鸣时,秀美女子清澈的眼睛与黄莺一般好听的声音。

辗转而去的半年光景,他放下了藏在心中这么多年的简玉儿,从此喜欢上了一个叫“阿鸣”的女子。

简玉衍曾经梦到过有那么一天,再也没有所谓的血海深仇,再也没有压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的责任,远离了皇城,带着阿鸣一同游玩在无拘无束的天地间。

漂亮的画廊,女子悠扬婉转的嗓音,与笔墨下说不尽的欢喜与自由。

那是他藏在内心最深处却从未提过,甚至闲暇之余都不敢去想一想的梦里光景。

而更多的时候,他总是梦见颜一鸣躺在他的怀中,分明疼到了极致却依旧问他她们还像不像,梦见简玉儿手握着沾了血的金簪,一遍又一遍的与他解释不是她动的手。

蓦然间简玉衍醒了过来。

夜半的梅园已然寂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逐渐适应后浅浅的可以看清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的床幔,转过头时颜一鸣完好的左脸依旧秀美。

简玉衍看了她很久,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最后缓缓下滑落在她的腰间,将紧紧揽住抱在怀中。

梦醒时分,能看到她其实已经很满足,简玉衍心想,只是他还有私心的想要更多,多么希望她能和曾经一样陪着他说说话。

怀中的人极其轻微的动了动,简玉衍的身体陡然一僵,心脏一瞬间停滞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女子极为好听却又不掩虚弱的声音自怀里浅浅的传进耳朵里,

“子安,什么时辰了...”

毫无预兆的,简玉衍骤然间湿了眼眶。

简玉衍张了张嘴,好让这一刹那的激动稍微平息一点,最后才用用微微发颤的手再次将她抱紧。

“卯时了...”

已经快天亮了。

*

颜一鸣“终于”醒了过来,小丫头战战兢兢的看她坐在铜镜前,端详着镜中已被伤疤破坏了的脸蛋,她想起简公子刚刚有事离开前叮嘱她莫要让颜一鸣照镜子,可是颜一鸣若一定要看,她根本拦不住。

她生怕颜一鸣看着这张脸会突然崩溃,但是颜一鸣盯着看了一会儿,却是意想不到的冷静,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什么的蹙了蹙眉道,“这么看还真是有点丑。”

小苹果无语凝噎的移开了视线,那么长一道伤口呢,当然丑。

当初关闭了感官没觉得疼,现在感官恢复还在恢复期,颜一鸣扯了扯唇角,“还有点疼。”

“后悔了?”

“后悔?”颜一鸣笑笑,“这倒没有,我很满意。”

残忍的一刀,斩断了简玉衍对简玉儿所有的念想,也斩灭了简玉衍内心一些毫无用处的弱气,还达成了她攻略的最后一步,有什么后悔的。

不好看最近不照镜子便是了,至于疼,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这种程度简直就是闹着玩。

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小丫头,颜一鸣莞尔一笑让她过来帮她梳头。

小丫头愣了愣,大抵还在想要不要安慰自己姑娘,结果便慢了半拍,颜一鸣促狭的看了她一眼,“害怕?要不我找块面巾挡住脸...”

“怎么会!”

小丫头眼圈一红急忙过来,拿过颜一鸣手中的梳子,依旧是如瀑一般好看的长发,分明那么好看怎么就...

颜一鸣盯着那铜镜都能看见这下丫头在掉金豆豆,忍不住又打趣她,“这么爱哭,以后我不在了你这可怎么办啊。”

“不在了你去哪儿”,小丫头懵懵懂懂的开口,“简公子说让我一直伺候您呢。”

在她的想象中,颜一鸣已然不能再做一个戏子,以后只有跟着简玉衍一条路,既然简玉衍允她一直伺候颜一鸣,实在听不懂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颜一鸣也没有解释,看她熟练的将长发束好眼睛却还是往伤了的脸上看,一看眼圈便是一红,颜一鸣实在无奈,找了块面纱将脸挡了起来。

挡住狰狞的伤口,依旧是秀美的眉眼,与眼尾那颗细小的红痣,与简玉衍之前未曾完成的美人图看起来如出一辙。

那是他们曾经出去游玩时简玉衍画的,颜一鸣一身白色罗纱裙,面上系着若隐若现的面纱,比起露脸时多了几分神秘感,简玉衍几笔便将这个轮廓留在了纸上。

当初只是个轮廓,如今这张画已然快画完,不用细想都知道这是简玉衍在颜一鸣昏迷的这些天一笔一笔的补充画完。

颜一鸣将这幅画放在一边,重现铺好纸张,笔尖落在纸上,不消一会儿便勾出一个男子的面庞。

简玉衍回来时,颜一鸣正戴着面纱,遮住了伤痕,依旧是曾经的样子,待走近时,看到纸上熟悉的身影,简玉衍吟吟一笑,“画的不错。”

颜一鸣回头嗔了他一眼又笑了,“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吓我一跳。”

“看你认真,不忍心打扰”,大夫说颜一鸣还需静养,所以不敢太劳累,简玉衍陪着颜一鸣一会儿后便拿走了她手中的笔。

“我还没画完呢...”

“以后时间还多,慢慢画便是”,简玉衍拉着她回到厢房,拿下她面颊上的面纱,与以往一样小心又熟练的帮她敷药,“喝药了没?”

“喝过了”,其实是被小苹果处理掉了,颜一鸣抬眼瞧着简玉衍近在咫尺的脸,感受着敷过药的地方凉丝丝的触感问他,“这疤,是不是很难看。”

简玉衍的动作顿了顿道,“是啊”,看着她挑眉简玉衍蹙眉道,“明知道留了疤会难看还这么狠心,不疼吗?”

“疼”,颜一鸣捂着心口装可怜样,“可疼了,子安,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当然生过气,气她这般不心疼自己,只是看到她那个样子,再多的生气也全数成了心疼与愧疚。

已经够疼了还气什么,若不是他从未让她安心过,又怎会是这个结局。

“那...现在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嫌弃...”

对上颜一鸣微微有些忐忑的目光,简玉衍无奈叹了口气,药放在一边拉她坐在腿上,轻轻碰了碰她依旧有些苍白的唇,却被颜一鸣主动纠缠吻了过来。

简玉衍生怕一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但又实在舍不得拒绝,揽着她加深了这个吻,许久后颜一鸣轻哼一声这才急忙将人放开,当即有些愧疚的问她可是碰到伤口疼了?

“不疼”,颜一鸣眼中含着笑意,看着他的目光是他极喜欢的眷恋,简玉衍轻笑了起来。

外边小丫头说梅园的玉昧几人来探望颜一鸣,颜一鸣收起了笑容没有作声,再看简玉衍已陡然没了适才的闲情惬意,让小丫头将人打发走后温声与她说,“你当初说你喜欢戏,若是不能真的与我一起,还不如就一直待在这梅园里,如今这梅园许是待不下去了,阿鸣,你可愿意跟我回简府。”

颜一鸣此刻坐在他双腿上,伸手搂着他的脖颈,听到这话安静了许久,最后突然间侧开了视线小声问他,“简小姐不喜欢...”

“她喜欢喜欢与我们无关。”

“可我是个戏子...”

“你只为我唱过,根本算不得戏子。”

颜一鸣笑骂一声,半晌之后才道,“那简相呢,你还没有娶妻...”

颜一鸣没有直说,但是意思却很明白,他不在她是个戏子,但是简相一定会在意,简玉衍如今未曾娶亲便要带一个戏子回府,简相定是万万不会答应。

我还没有娶妻。

“可是我只想娶你为妻”,简玉衍缓缓道,“简...父亲那里我会处理好的,你无需担心,只需等我接你回去。”

颜一鸣说了声好没有再问,从他怀中跳了出来,“那就趁着这些日子,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简玉衍只当她说进了简府便没了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无奈的笑了笑道,“就算是进了简府,你若是想出门玩玩又不是什么大事。”

颜一鸣但笑不语,拿起面纱重新遮住了脸。

如今正是初夏,固城小南湖碧波荡漾,湖岸风光旖旎,偶尔有船只划开荷塘,留下船上女子惊鸿一瞥的倩影。

又有人遇见名满京城的简大公子,与那那遮了脸的秀美女子出现在金陵的角角落落,有人说她瞧见简公子为那女子执笔作画,也有人说她看见简公子为她整理鬓发。

江逸又一次看见简玉衍与颜一鸣出现在那熟悉的茶楼,只是这次却不在是上次临窗的位置,简玉衍不知中途为何又离开了一阵子,待他离开后便有人请他上楼,说有位姑娘想请他说说话。

江逸诧异,原来适才颜一鸣早早便看见了他。

推开门后,颜一鸣面上却是依旧戴着面纱,就连喝茶也不曾拿下来,颜一鸣瞧见江逸面上的不解笑着道,“怕去了这东西吓到江公子。”

江逸微微蹙眉。

颜一鸣别过脸,清风拂过面纱掀起一角,露出了她轮廓秀美的下颚,却也露出了一抹狰狞的伤疤。

江逸陡然间愣了,心性沉稳的的他也有一时间的没有反应过来,“...这是...”

“划伤了。”

“谁划伤了?”

“我自己。”

为什么...

却是没有问出口,他那般聪明的人,几乎在一瞬间已经猜到了原因。

简玉衍回来时,桌上多了一个茶杯,颜一鸣笑着与他解释适才遇见了江公子,说完又特意解释说就是那个连中三元如今混的风生水起的江公子。

简玉衍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眯,“什么时候认识了他?”

“那可有些时日了”,颜一鸣眨眨眼睛,“江公子不但才华出众,就连相貌也是好看的紧呢。”

简玉衍咬了咬牙,“有多好看?”

对上颜一鸣揶揄的目光,简玉衍实在是又气又笑,颜一鸣装作思考的模样,最后终于开口道,“比起子安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简玉衍满意了,将手中的小纸袋递给她,金黄色的栗子饴粒粒分明,“第一次知道你还喜欢这些小零嘴。”

“其实不是很喜欢,只是突然有些想吃一颗”,颜一鸣拾起一颗放进嘴里,实则就是故意支开了简玉衍一会儿,实则也就是想不起想要什么突然想起了这个。

抬头看着天空,夕阳已然将整个金陵染成了红金色,糖果在嘴里慢慢化开留下有些粗糙的清甜味道。

又是一天过去,此刻,也该开始最后的倒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