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懿楠回到宿舍,直接去冲了个冷水澡。

脑海里一直浮现刚才那个自称蒋轻晨的师妹的脸。

冷水打在他的头顶,脊背上,却浇不灭他心底冒出的莫名烦躁。

如果她不是她,他又何必在意!

套了件深蓝色毛衣,席懿楠面容清冷地走进食堂,打了饭走到一处安静干净的位置坐下。

还没开动,面前忽然多了一个餐盘。

席懿楠抬头,看到蒋轻晨灿烂的笑容,还有她旁边那位害羞的姐妹。

蒋轻晨将江语嫣按到席懿楠正对面的座位上,然后自己在旁边坐下,十分自来熟地笑道:“师兄,以后我们经常来陪你吃饭好不好?”

席懿楠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目光幽深地落在她的身上。“你男朋友不介意?”

蒋轻晨反应过来,有点尴尬,脸微红,“陪师兄吃饭而已,又不是做什么。”

席懿楠冷哼一声。

这时,一直不出声的江语嫣红着脸小心地转移了话题,笑道:“师兄吃得好清淡。”

蒋轻晨望过去,只见餐盘中都是素菜,忽然就笑了出来:“该不是师兄上解剖课有心理阴影吧?”

江语嫣怔愣住,才醒起今天看过席懿楠的课程表,一时懊恼不已,这话题可真是转得糟糕极了,但又为蒋轻晨的口无遮拦感到郁闷,心想,就算她反应快,也别将这个提出来啊,现在还要吃饭么?

果然,席懿楠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目光灼灼地盯着蒋轻晨。

蒋轻晨却露出狡黠的笑,眼珠一转,不管大家目瞪口呆,竟将自己盘里的白切鸡一股脑儿都夹到席懿楠的盘里,语重心长地说:“师兄啊,你得早点适应啊,不然以后你成了执刀医生,天天看那血肉模糊的,天天吃素,只怕会体力不支,英年早逝!来,要补充点蛋白质,多吃点!”

“轻晨!”江语嫣实在听不下去,忙扯扯她的衣角。

蒋轻晨此时正兴奋莫名,顾不上理她,继续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脸已经黑成锅底的席懿楠,催促说:“师兄吃啊!白切鸡而已,颜色就跟豆腐一样,你不会连这个都受不了吧?那些快死的重病患者,为了活着,就算才刚吐过血,喉咙里还能咽下东西时,都要尽力多吃一点有营养的,更何况你一个要救人的医生!你得练习到面对尸体也能淡定吃饭,那才是真正超脱的医生!”

“轻晨,你是不是不想我们吃饭了!”看到席懿楠的脸色越发阴晴不定,江语嫣额角都冒出了虚汗。

虽然和蒋轻晨已经认识了三年,但还是无法适应她这生猛的性格啊。

席懿楠沉默地注视着蒋轻晨,她那坏坏的眼神不停地拨动着他心底喑哑已久的心弦。

他忽然伸手过来,抢过她手中的筷子。手被他触到那刻,蒋轻晨就像触了电一样,不自觉一颤。

席懿楠拿她的筷子将白切鸡夹几块回去给她,然后将筷子塞回她的手中,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师妹不用太客气,你都给了我,不怕营养也跟不上?看师妹好像很有兴趣,不如我跟你讲讲今天解剖的是什么。严格来说,今天解剖的不是尸体而是尸块,是内容物特别丰富的腹部……”

江语嫣差点呕出来。

蒋轻晨忙打断:“师兄真是非常会为别人着想,不过呢,解剖课的内容还是,下次再说吧,虽然我本人是没关系,但语嫣的消化系统稍微有点差,所以她才不敢选择临床……”

席懿楠不看坐在自己对面,脸红得跟个西红柿的江语嫣,勾勾唇角,看着斜对面的蒋轻晨:“你们哪个专业的?”

“中医学的。”蒋轻晨又闪起她那张扬的美目,“中医学的女生被誉为最值得一娶的老婆,听说过吧?因为我们最懂得调理身体了,特别像我们江大美女,才貌双全,温柔贤淑……”

江语嫣不禁把头越埋越低。

席懿楠淡淡一笑,凝视着蒋轻晨:“可是怎么办,我对温柔贤淑的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像你这种名花有主的,感觉更有趣。”

此话一出,江语嫣整个僵住。

蒋轻晨也是猝不及防,席懿楠那深潭一样幽深的眸底就像有火星在闪动,一下将她定住。

正恍惚,忽然听到旁边一声响,扭头一看,江语嫣已经拉开椅子,飞似的跑了。

蒋轻晨愣了愣,正要起身追出去,席懿楠却一把将她的手抓住。

“你要是这样走掉,我这顿饭就吃不下去了,本来也没有胃口的。”他将她重新按下去,“你惹出来的事,怎么也得收拾干净,好好陪我吃完一顿饭。”

后面还有一句没说出来:然后以后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席懿楠的手像有魔力,蒋轻晨被他按下去后,就再也起不来。

默默吃完饭,席懿楠将自己和江语嫣的餐盘拿到回收车,洗了手,没有等跟在他后面的蒋轻晨,直接走了。

蒋轻晨望着席懿楠迈着长腿漠然离去的背影,心里就像有什么扎了一下,隐隐的痛随着血液像潮水一样漫开。

……

蒋轻晨在水库边找到情绪低落的江语嫣,向她走过去,轻轻地唤她:“语嫣。”

江语嫣抬头冷冷地看蒋轻晨一眼。“你高兴了吧,拿我当小丑!”

“你怎么这样想?”蒋轻晨感到伤心,“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跟他在一起。”

“算了,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何必再自取其辱。以后你别再撮合我跟他了。”江语嫣恼怒地瞪了蒋轻晨良久,最后还是叹口气,原谅了她,酸溜溜地说:“他对你有兴趣,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还要骗他说自己有男朋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想祸害人。”蒋轻晨苦笑,移开目光。

忽然坡底的校道上有不少人脚步纷乱地跑过。

“听说席懿楠在大坝上跳舞,比专业的还好看,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他从不这么招摇的,今晚怎么突然受了刺激一样?”

“不管受了什么刺激,我们可以一饱眼福了!”

蒋轻晨和江语嫣都愕然地顺着人群涌动的方向望过去。

虽然已经说过不再对席懿楠抱什么希望,但江语嫣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对蒋轻晨说:“我们也去看看吧。”

蒋轻晨心情复杂地由江语嫣拉着向大坝走去。

大坝上,长风飒飒。

席懿楠如于无人之境,Poppin,Hiphop,Breaking,最后在他的身体之下,全化成了出神入化的Free style。

没有音乐,他的身体就是无声的音乐。

有人欢呼,有人鼓掌。有人却满脸泪水。

到了后来,大家都只痴痴地看。

他们都看出来了,席懿楠不是想要博谁一笑,也不是想要赞赏的目光和掌声。月光和灯光下,他俊美的容颜透着说不出的沉峻与孤独,沉浸在一个大家无法了解的世界里,他的舞看似没有一个主题,却分明诉说着痛苦的抗争……

跳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席懿楠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他拿起脱在地上的毛衣套上,在热烈的掌声中泰然自若地拿起书,沿着大坝走向人少的地方,跳下阶梯,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外。

江语嫣痴痴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捂着仍在砰砰跳的胸口,喃喃地说:“被他放在心里的那个人,真幸福。”

蒋轻晨也失神地望着。是啊,得何等荣幸才能被像他这样的人放在心底。

只是幸福的同时却更加伤心吧。不能对等地付出,还不如被他忘记了,然后看着他遇到别人,变得幸福。

出了一身力气的席懿楠去了自习室,像平时那样又开始全心投入学习中。

将诊断学翻完一遍,便到了关灯的时候。

席懿楠收拾书本离开自习室。

然后在阴暗的校道被蒋轻晨拦住了。

“师兄,我们聊聊。”她这次没有嬉皮笑脸,却干脆无赖地直接搂住他的胳膊。

席懿楠漆黑的眸子在树荫的阴影下透着无比的明亮,灼灼地盯着她:“你到底想怎样?”

蒋轻晨用力箍住他的胳膊:“师兄,你太孤独了,你得交朋友,还要交女朋友……”

“你现在送上门来,想要做我的女朋友?”席懿楠眸光幽深地落在她明明暗暗的姣好的小脸上。

“……不是。我送上门来,做你的朋友,至于女朋友,我推荐我的好朋友,大美女江语嫣!”蒋轻晨心虚地垂下目光说。

“你很喜欢干涉别人,为别人做决定?”

“不,别人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你。蒋轻晨咬着唇,没敢看他。

席懿楠死死地盯着她那与记忆中越来越重合的眼睛,鼻子和嘴唇,忍隐了又忍隐,到底还是愤怒出声:“你到底是谁?”

“蒋轻晨。”蒋轻晨低声说。

“滚!”席懿楠甩开她,大步走了。

蒋轻晨,中医学专业大一师妹,却比他还要大一岁。

席懿楠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她摘下来,放在掌心中揉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