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螳螂与蝉(1/1)

刀尖距心口一分,被阴烨尘死死抓住,刺破皮肤的痛,也不抵心伤一二。九哥猛得用力夺了匕首,一甩手扔了。

清脆的落地声像一记警钟敲醒了我,而眼前,九哥已经捂着胸口半卧在地上。

凌睿大惊,扑了上来。

“阴九!——”

我发着愣,自己刚才一定是疯了,握过匕首的手还发着颤,我不由得抬起手看了看,那一瞬发狂地仿佛不是我自己,脑海里始终回放他替我挡开匕首时那一眼饱含情绪的目光。

如过电影般闪过许多零碎的片段。

医院天台上,我们第一次看的日出。

锦城宁静深夜,他看着我吃宵夜,很认真地听我介绍人间的夜生活,像专心学习的孩子。

病房里,他信誓旦旦地对我爸爸承诺,会好好照顾我。

我想起神屠里一起度过艰险和风雨,他紧紧把我抱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抗法阵。

我想起缔结婚书的那一晚,他眼里深情满满,那么信誓旦旦地答应给我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么多美好的回忆,那许多数不清的救护和宠溺,都已经尘封在记忆的长河当中,一去不复返。

我失神地看着他,脸色血色顿失。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靠上去,却被凌睿挡开。

“月儿……我对你,都是真心的。”阴烨尘捂着心口,心痛欲碎。

“还跟她废什么话!”凌睿的目光恨不得杀了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谋杀亲夫?!阴九哪里有对不起你?他一没有杀你全家,二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有什么资格伤害他!这些天他为了你的魂脉损耗了多少修为,你非但不领情,还把错都怪在他身上!”凌睿恨铁不成钢:

“安馨月啊安馨月,你和元祐都是一路货色,只许别人对你一心一意,稍有不如意就立刻翻脸;你这么伤害阴九,跟那些想置阴九于死地人有什么区别!?”

“我没想这样的……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我……”

我手脚发抖,不停重复这一句话,好像只有这样心中才有底气,才会觉得自己刺出的那一刀没有做错。

“是,就你的爱最真,别人的爱就都是欺骗。阴九这半年对你的感情就这么被你抹杀,连我都觉得看不下去!安馨月,你拿别人的真心当驴肝肺,就不要后悔有一天失去真心。我会让你为这一刀付出代价!真是看错你了!”

那一刀刺下去,我就知道我们全完了。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后悔吗,痛苦吗?

好似这一刀杀死的不仅仅有我们的感情,还有我自己的心。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从小备受冷眼,受尽嘲讽。

所以我总是可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裹在卑微的硬壳里,遇见九哥以后,我爬出了这个壳,我以为我再也不需要包裹自己的软弱,我以为曾经的卑微和恐惧都已经被他治愈——

然而,现在他们告诉我,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找不到我的壳了,除了自伤和伤害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心中的抑郁。只是觉得刀尖刺入的那一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再也不用担心还会有人冲上来指责我的不是,再也不用心惊胆战地守着一份情爱——反正已经不会更坏了。

我斩断了我和九哥之间的感情,我伤了他,也彻底杀死了我的心……

凌睿狠狠瞪了我一眼,阴烨尘伤在心脏的地方,此刻虽然强撑着,但已经气息微弱。

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弱?

凌睿找人抬起阴烨尘,临走时咬牙切齿道:

“你最好祈求那一刀没什么事,如果阴九有什么伤害,我不管他还爱不爱你,你这个安家的余孽,当初我们就不应该心软留下你!你加在他身上的痛,我会让你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他们带着九哥离开了,走的决绝。

大殿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没有人会去在意我的死活。

匕首静静地躺在黑暗的角落里,刀刃透着清冷的寒光。

那上面还沾染着九哥的气息,我呆在那里好久,才小心翼翼地捡起它。

烨之匕是九哥送我的授玉之礼,而我,却用它伤了我最爱的人。

他希望我做一个冷静睿智的阴差,光复阴玄司,维护天命的公正。

呵呵,可是天命真的是公正的吗?

为什么到头来,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死了。

轮镜台不知什么时候暗下光芒,变成了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

我望着镜子里面的人,涕泗横流、眼窝深陷、头发凌乱、鼻头红肿,骇人的胎记横在眼下,样貌狰狞。

这才是真实的我,原来我能够变美丽,都是九哥给我的一场梦。

他曾说:“美与丑,在于心灵,不在皮囊。”

可如今,这丑陋的容颜已经刻入灵魂。我杀了人,或许也不配再说什么灵魂最美的安慰话……

我不配得到九哥的爱,安家余孽……?

冷笑着,我一点一点擦干脸上的泪。窗外光纤渐暗,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没有人来找我。

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揣好匕首,我踉踉跄跄地出了西配殿,天已经完全黑了。俯瞰四方,地府沉溺在一片幽静当中,不去想当七殿得知九哥受伤会发生什么,不去想那一刀九哥能不能挺过去。

九哥宅邸已经回不去了,我伤了他,他的部下一定都恨死我了……

幽冥地府,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惨然对着天空,默默地叹息流泪,有点懊恼怎么把自己逼到了这么悲惨的境地。

我没有家,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

下了铁索,想去忘川那里,到越先生的墓那里坐坐,和他说说话,就在那里散魂好了。

可忽然我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说,去阎罗殿吧。

我以为是错觉,使劲摇了摇脑袋。这时候才觉得脖子还有胸口都特别的难受,我知道是自己的旧伤又犯了,靠着高墙坐下来,喘口气。这时那个声音再一次冒了出来——去阎罗殿……

头脑剧痛,像有一条虫子钻了进去,我失声尖叫,整个意识都开始混沌,可是四肢就像是不能被支配了似的,彻底软了下去。

等我再醒过来,灯火幽暗,身子底下是扎人的稻草,头顶有阴风斜斜吹着,我想要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使不上一点力气。

我在哪?……

“你不必白费力气了……”

黑暗的阴影里传来颜臻的声音,我蓦地一惊,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声音也发不出。

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地牢的地上,胸口亮着一盏灯,发出暗紫色的烛光。

而颜臻,就隐在黑暗里,带着镣铐,阴测测地盯着我。

“璃月,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

她从黑暗里爬出来,黑漆漆的手指顺着我的脚踝摸了上来,惊起一片不安的战栗。

我盯着她,却不知道她究竟用什么办法把我弄到了这里。

“很吃惊吗?呵呵……别着急,很快你就要上路了。”颜臻的手摸遍我的全身,像是在丈量,辨认,那种满意又兴奋的眼神实在让人害怕。

“你知道我为什么心甘情愿把续魂灯给你吗?”

她的身体异常柔软,竟然能像蛇一样在地面上滑动,她靠在我的肩头,手臂轻轻勾着我的脖子。

一双美目渗着血,却满眼兴奋地看向我,我一看进去,就自觉地失去了抵抗。

“为了得到你的一切,为了把你彻底毁灭!”

她像一头嗜血的母狼,对着我的魂体垂涎欲滴,我说不出话,只能恐惧地挣扎。

“别怕……你的魂灵将会永远留在九哥的身边,不过你再也感受不到他的爱啦。璃月,你可知道,续魂灯最大的用处是什么吗?”

她勾起我的下巴,得意地轻笑着:

“续魂换命,了无痕迹。九哥爱你又如何,如果我散了你的三魂,取走命魂,从此以后,我就是璃月,璃月就是我。而你,沦为残魂生不如死,哈哈哈……”

疯了,简直就是疯子,这不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呢?你以为七殿的人为什么一门心思地想拿到续魂灯,还不是因为那个传说?只是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我死守这个秘密,等的就是这一天!璃月,你听说过金蝉脱壳吗?”

她开始伸手剥我的衣服,一层一层,外面灯光幽暗,守在地牢的阴差都不知死到哪儿去了。

颜臻胸口中剑,修为散尽,谁愿意天天看守一个废人?

“人所有的记忆和感情都在于命魂,命魂消,灵魂消。从你带走续魂灯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跳不出这宿命了。璃月也好,安馨月也好,我会让你干干净净地消失!”

九哥不会放过你的!我愤怒地在心底呐喊,这下意识的想法一出,忽然想到九哥那双内伤的眼神,只觉得心中钝痛……

她似乎与我心思相通,了然轻笑:

“九哥当然不会放过我,可再过一会,我就不再是‘我’。等你没了命魂,记忆全失,不如就替我去那个地狱里走一遭吧。”

她桀桀笑着,狂妄又得意。

我衣不蔽体,却不能挣扎丝毫。颜臻不是已经散尽修为吗?

可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我的心口抓出了续魂灯——不,更确切的说,是灯芯。

“没有灯芯的续魂灯,就是一件废物。璃月,你害我落到如此境地,修为散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受尽折磨!我说过,总有一天也会让你尝一尝阶下囚的滋味。你不用指望九哥有一天会发现这个秘密,因为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就是璃月!而你——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们成婚,让你断手断脚地去地狱;我不会让你死,我要让你受尽折磨,永生永世都别想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