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扑面而来，如一瞬盛开的凤凰花，滚烫的温度我离老远都感受得到。

只听得孙小桃凄惨地尖叫，我大惊，赶紧叫九哥住手。

法阵已散，流火被九哥暂时敛住。满屋子都是毛发烧焦的糊味，孙小桃捂着脸，伏在“汪蕙”的身上奄奄一息。

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汪蕙”这里，我都没看清孙小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见她受伤，又气又恨。

“你……你干嘛冒出来！”

“汪蕙”鬼气被打散，也活不长了，她作恶多端是该死，可是小桃……

孙小桃抬起眼，整个脸已经处在毁容的状态。她的脸皮已经处在粘连状态，就好像是蒙在皮肤上的一层塑胶被烫卷了皮，烧起拇指盖大小的气泡。

“馨月，馨月……”她的身体都成饿了筛子，一只手扶着快要掉下来的脸，一面手脚并用地爬到我们面前，形若蝼蚁。

我不忍心，甩开九哥的手，想扶她起来，可是小桃竟然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

“馨月，我求你，不要……不要杀我妈妈！”

她伤势不轻，可却死死挡在“汪蕙”的面前，我又心疼又气，道：

“小桃，她不是你妈妈！”我指着散落在一旁的人皮，硬着心肠想让她接受事实：

“你妈早就被她害死了！”

可没想到的是，孙小桃凄婉一笑，坦然：

“我……我知道。她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可是——”她猛地将自己的脸皮撕扯了下来，我避闪不及，血液喷溅落在我的裙角，可是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疼，她手捧着自己的脸皮看我，疯了一般：

“馨月，馨月你看，这是她送我的面具。我其实不长这样的，车祸当时，我妈妈停车下去。我自己贪玩也跟着下去，却不小心被废墟里裸露的钢铁划伤了脸。”她满手鲜血，浑然不觉，还摸着已经没有脸皮的地方，伸给我看，我的脚像是生根一般，整个人都是僵的。

九哥上前把我护在身后，越过小桃，站在“汪蕙”面前，冰冷又无情：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册子遗失的那一页，在哪？”

“汪蕙”跟死了一样，半爬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阴烨尘冷酷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刺在汪蕙的心口：

“你再装死，也逃不过的，痛快一点交出来，我就让你们母女早一些入轮回。不要想着溟烈还会来保你们，从你们亮出杀阵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沦为弃子。汪蕙，你也不想自己的女儿跟你一样，沦为阴差里最下贱的无名差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汪蕙”的手指微微颤动，喘息着喉咙里咳出血沫，看着像是被法阵反噬。

小桃再一次挡上来，九哥抬脚欲踹被我拦下，我再一次越过他停在小桃那里，半蹲着想要扶起她。

“月月，不是的，那个册子是什么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我拿别的秘密跟你交换还不行吗？你看，你看到了吗？我毁容了，那一年我才4岁！我这辈子就这么毁乐！要不是他们答应帮我们，给了我面具，还带我去整容，也许我永远都抬不起头！”孙小桃哭着哀求我：

“月月，月月我求你，不要杀她。她也不是故意要做这些的，她只是想保护我。她不想害人的，这次的事我不知道细节，可我知道我妈是被逼的，如果不这么做，那些人就会杀了我们母女。小月……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你，我也不想伤害你的。我跟你道歉！”

她松开我，往后一退拼命地磕头，我避开她的跪拜冲她大喊：

“小桃你不要这样！你先起来。”然而她力气大的惊人，我根本拦不住。

“汪蕙”在她身后如一具死尸，一动不动，满屋子里只有小桃凄惨的哭声和磕头声。

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灵魂。

我不安地看向阴烨尘，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求情的余地。

“月月，月月，我妈都是为了我，要杀你就杀我吧，母债女还，我求求你……你应该能体会那种从小因为相貌丑陋被歧视的痛苦，小月，你不也是一直在追求美丽和幸福，你也希望自己变得更美丽不是吗？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抱着我的腿，不断地恳求，我心如针扎，左右为难。

这段期间，九哥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在等我的决定。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当我第一次入职时候见她的情形。

那时小桃也是肉嘟嘟的，全办公室的人都待我很客气，除了工作上事情几乎都不愿意跟我说话，只有小桃亲近我，帮我。

后来遇上申磊劈腿，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等着我的笑话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只有小桃，会在我面前愤愤不平地替我说话，一起鄙视申磊，一起陪我哭笑。

她一直都如我的姐姐陪伴着我，虽然有的时候也会有吵闹，可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她处在对立的极端。

或生、或死。

我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从前的自己，美丽有错吗？幸福有错吗？可是为什么……我的理智却告诉我，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当初我因魇妆变美，她一次又一次地向我打听地址，她渴望更美的容貌，还是……在向我打听画魇妆人的下落……

“小桃……不是这样的……”

我轻声开口，生怕下面的话会有丝毫不妥，伤及彼此的友情。

“美丽没有错，幸福也没有错。人穷极一生不都是在追求美好的生活么？可是……你不该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你那时候小，你的行为我无法评价，可是你的母亲却为了让你恢复容貌，和他们做交易，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还有你的脸……这整容换脸的应该也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换上的吧，你为了美丽连自己都出卖，这样值得吗？”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叹了口气，再问她：

“你想求我，那也得好好说清事情，九哥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你们肯认错，肯改邪归正，发誓不再伤害别人，我想他也不会置你们于死地。毕竟……这件事你们也是迫不得已。”

我有点心虚，不知道九哥会不会又觉得我心软多管闲事，只是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就这么死在眼前，我还是做不到……

阴烨尘没有反驳我，他选择了沉默，孙小桃感激涕零，点头如捣蒜：

“是是是啊，我们改还不行吗？月月，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全部的一切。”

就这样，问题又绕了回来，我扶她起来，不顾自己的手染着她的血，还递给她一条毛巾擦擦。

“九哥，汪蕙不肯说，要不你问小桃吧……”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间接地跟他求情。

阴烨尘什么表示也没有，只转身看着孙小桃，问道：

“好，那我问你。我引魂簿最后一页，是不是汪蕙撕的。”

小桃抖着，颤颤巍巍地仿佛时刻都能摔倒，她摇摇头，低声道；

“我不知道……”

我急了，可是也不能怪她，那个时候她那么小，怎么会清楚这些呢。

阴烨尘又问：

“你刚才说拿别的秘密交换，你手里的面具是怎么回事，你的脸是用什么修复的？”

孙小桃刚要张嘴回答，阴烨尘威胁道：“你想清楚可再回答，我可分得清你究竟哪一句说的是真的。”

她神色一变，捂着伤口的手太过用力，黏稠的血渍浸湿了布块，可她只能生生忍住，低声道：

“是……是人皮……”

什么！？

我大吃一惊，她……她说是人皮！

孙小桃不敢看我，一股脑说：

“我妈和上级有交易，这些年我们一直做人间的下线，平时会搜集一些情报，各个方面的，汇报上去以后，他们会给一些废弃的材料让我拿来修复我的脸……”

她手里攥着的那块人皮面具，是真的！

我感到恶寒，为了爱美把别人的皮贴在自己的脸上！变态啊。

可是……哪来的人皮？！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心中疑惑刚出，九哥便像懂我心思般问道：

“哪来的人皮？！”

小桃闭着眼，轻声道：

“我……我不知道……啊！”

九哥二话不说就抽了她一鞭子，我都没来得及阻止，鞭痕打在她完好无损的那半边，划出一道深深的印记。

这一幕似曾相识，我心中腾起了不好猜测。

“我说，我说……”她哽咽着，全部吐道：

“是……是有专门做人皮的工厂，他们……他们会把人的皮剥下来，制成产品，做包、做沙发什么都有……”

越挖越深，越觉得恐惧。我已经不寒而栗，九哥却一步一步紧逼：

“剥皮的负责人是谁，你要再说不知道，下一鞭子就落在你的另一边脸。”

孙小桃已经被彻底吓哭，她闭着眼大喊：

“她已经死了……我不知道她是谁，左右也是个阴差吧！她死了以后生产线就断了，我们……我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主尊……主尊才让我和我妈将功赎罪！馨月，我真的不知道会是你……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对不起……”

我心中已然明了，剥皮的总管除了素袖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