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妙云的控诉实在让人费解,天命天定,干阴烨尘什么事儿!
何况他从封印出来以后,就一直在为天命的事情奔走。凭什么把一切错都怪到九哥头上?
我为九哥鸣不平,但也否认不了季妙云母子的悲剧,而且她说的那个什么堂前作证,我似乎还没太清楚弄清楚。
所以,虽然心里急的跟猫挠似的,但还是忍下来冲动,想听听看,接下来还会挖出什么。
九哥对她的种种控诉不做任何评价和反驳,他只是继续顺延下一个他想要查清楚的问题:
“好,关于当年车祸的事情暂且揭过,咱们接着你的话题聊,你儿子的事。”
他停顿一下,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你刚才说得这些,真的全都是迫不得已吗?”
季妙云呆住,而我也是被他说得一愣一愣。
九哥的眼神充满了痛恨和不甘,他剑指季妙云,字字犀利,让人无法辩驳当年的是非对错,可我听出了掩藏在他内心深处,难以磨灭的恨:
“若不是你们听信溟烈的‘威胁’,报虚不报实,迷惑混乱案件实情,致使真相掩于岁月,天命也不至于到现在愈演愈乱!如果你真的是被迫在堂前说出那样的供词,也罢,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你选择妥协都是当时情况下保命最正确的选择,犯错可以被原谅。毕竟有的时候人被迫做违心的决定,是一件可悲的事。事情过去了,会后悔,会觉得违背了自己的初衷,然后彻夜难眠,耿耿于怀这是人之常情。”他压抑内心的愤怒,冷静下来,继续睿智地陈述。
“只是,你是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吗?你真的反省到,并且认真悔改了吗?还是你依然拿这个作为借口,把一切不如意都归结到别人的身上!”
“你胡说!”
季妙云忍不住辩解,可阴烨尘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那你要怎么解释你现在的生活?从我们进屋到现在,每每谈及季存见,你的神情不见一丝悲伤,你说季存见的父亲抛弃了你们,可是据我所知,赵春英肯做阴亲还是他牵的线。他三天两头给你们母子汇钱,这是彻底断绝往来的表现吗?我看过季存见的病历,就是比较罕见的心脏发育不全,心尖突出透过胸腔的膈肌里长到了腹腔里。这一点医生的诊断书写的详细准确,只要安心静养,并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你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嫌他是你的负累!你总是在他身边灌输奇怪的思想,让季存见误以为自己是一个长了两颗心的怪物,让他逐渐对人生绝望;季存见每天能够见到的人只有你,他能依靠的也只有你。可你去从来没有给过他生的希望!”
我听得手脚冰凉,刚才在车里凌睿拿给九哥的材料里竟然含了这么多可怕的细节信息,九哥都是怎么捕捉到,又把它们串联起来的?!
却听他有条不紊地继续分析:
“有一点我很奇怪,季存见是吞服了大量安眠药自杀至死。请问他从哪里拿到那么大剂量的安眠药?”
季妙云惊呆,她矢口否认:“那是他自己偷着攒下的!”
“是么?”阴烨尘冷笑:“那季存见寻死的意志还挺坚定!不过,请你再给我解释一下,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是如何背着家人偷偷地藏那么大剂量的安眠药?难道你平时给他递药以后,都不会盯着他服食以后再离开吗?”
“我……我没有时间!”
阴烨尘再笑,毫不客气地戳中她言辞间的漏洞:
“可你不是如此地爱他,当年明知他有可能残疾还舍不得打了他,宁可冒着孩子有可能病残的风险也要生下他,既然你生了他,为何又不好好照顾,怎么会连看着他吃药的时间都没有?”
季妙云被问住,神情发虚,被戳穿的刺痛让她面目狰狞,却无处辩解。
一切仿佛尽在阴烨尘的掌控之中,他高高在上,仿若审pan之神。
“不过,看你平时工作还真的挺忙,美容院刚起步业务要跑,顾客要招揽,遇上常客还想着在怎么打个折把人留下来。你的确是忙,三年里飞了不少地方,国内国外玩了个遍。这就是你忙的理由?让我猜你是怎么跟季存见解释的呢?找亲戚借钱?去找他亲生父亲求钱结果碰壁?反正你说什么他都会相信,就算你说为了给他治病已经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他也深信不疑。就这样,你慢慢的腐蚀掉了这个孩子对生的希望,对这个世间的眷恋,他无比崇敬死亡以后的世界,他希望自己这个拖累能早一点离开,这样就不会让母亲再为自己吃苦,而他自己也可以重新开始,过新的人生。”
九哥每说一句,季妙云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而我的心也跟着冰凉,难以置信。
“你不经意地以担心他失眠为由,加大剂量,而他不动声色地私藏药片。你明明看见了,但你却装作不知道。终于,他把自己弄死了,可是家里却总有一股阴冷的气息。你到过冥界,身上阴阳界定不明,那段记忆让你对冥界和死亡充满恐惧。你以为是你的儿子发现了一切,回来找你。你害怕,你恐惧,才会疾病乱投医,求他的父亲引荐了一名阴媒人。你以为超度一下就可以万事大吉,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己犯下得罪,全部都写在你的灵魂里。你骗得了所有人,可你骗不过自己的灵魂。”
季妙云满脸震惊,想来九哥的分析一切都完美无缺,甚至连她当时的打算他能看得出来。
阴烨尘笑了笑,却依然无情冷漠:
“人的灵魂从一出生时是透明的,随着长大,你做错的事,你隐瞒的罪,全部都载入其中。罪孽越重,魂魄的黑气越重。人死以后,不肯投胎的执念太深的,戾气会加速灵魂的黑化,等到整个魂魄都变成黑色,化为厉鬼,那就是没有退路的死局。季妙云,你想知到你的魂魄已经有几成黑了吗?”
他平静地看着她惶恐不安,就像是猫看着在垂死挣扎,负隅顽抗的小老鼠。
“你以为这几十年还在人世间就算是活着了吗?于你而言,不过就是一具裹着腐烂灵魂的行尸走肉。你为了苟活出卖自己的灵魂,贱卖自己的良心,甚至连自己的骨肉都可以作为交换的物品,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负隅顽抗,想蒙混过关,这就是你所谓的知错?”
季妙云彻底傻眼,她眼睁睁地看着从一开始地自以为是掌控全局,到后面一点点崩溃,再到此刻的束手无策,自始至终,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自导自演了一部“苦情剧”,却只感动了自己,恶心了别人。
我的心此刻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一开始只觉得季妙云母子特别可怜,年纪轻轻就因为天命自己的生活被搅得一团乱;可正是因为她的这层伪装,才骗过了所有人。
可却偏偏骗不了自己。
季妙云几近疯狂,她不停地否认“不是这样的,我是被逼的”,只可惜,当她为逃避自己良心谴责而编织的谎言被戳穿以后,血淋淋的现实让她无处逃避。
也许一开始季妙云真的对堂前作证没全说真话感到愧疚,可一旦她尝到了说假话得甜头的滋味,这种心理就会越发膨胀。
她心疼儿子,舍不得骨肉,所以生下来;可是没日没夜的照顾又让她后悔了这个决定,于是,她一面拿儿子作为要钱的筹码,一面又扮演着可怜痛苦的母亲角色。最终,害死了自己的儿子,也让自己滑入不可自拔的深渊。
难怪,刚才一进门看她光鲜亮丽的外表就觉得奇怪,一个刚死了儿子的伤心母亲,又怎么会还有心思收拾自己?
难怪,她对儿子的事情一直抗拒不言,甚至企图把这一切再怪到别人身上,以缓解内心的负疚和不安。
“一入魔狱,终生为魔。身魔易去,心魔难解。”阴烨尘幽幽道:
“枉你还有机会再世为人,却尽做一些猪狗之事!此刻你怎么还有脸说这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被逼的?只有贪生怕死之徒才会把责任推给他人,只有软弱无能之人才会回避自己的错误永远有借口!冤有头,债有主,躲得了一时你逃不开一时,季妙云,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他字句铿锵,掷地有声,虽没有shen判之心,但季妙云已经底首认罪。
季存见那个到死都还对母亲充满愧疚的男孩,如果他的魂魄还没有碎,看到,听到这些,一定会觉得自己白活了吧。
有的时候,真相就是这么地残忍。
幸好,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阴烨尘手中团起幽冥流火,那火焰又红又烈,所到之处黑气尽散。
引魂簿再现,上面缓缓出现季妙云的名字。
天命示下,半个月后,季妙云将会过劳死。
“你不是怕死么,作为你苟活二十年的惩罚,这半个月,请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
九哥说完,就用法术将季妙云弄晕过去,而这段记忆也会化成一个不真实的梦境,让她无处诉说。
他做完这些,脸上的神态十分疲惫,甚至都没有理我们,就自己先离开了。
凌睿看着昏迷的季妙云,愤愤道:
“让你再多活半个月也是便宜你了。当初就是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人,胡乱攀咬,才害得阴九流落在外,成为冥界的弃徒!你们这样的人,就该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还配投胎,哼?”
他骂的倒是痛快,不过这个“你们”是什么意思?
回到会馆,九哥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说是要“闭关”,我猜他应该是心里不太好受吧。
没想到找天命关联人,还挖出一个当年堂前的什么证人,只是看情形九哥是不会告诉我那个堂前是怎么回事了,我决定去问凌睿。
说明了来意,凌睿虽然也一副在气头上的样子,不过还是玩味地看着我,问:
“你真的想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