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眨那一瞬,二十四盏油灯火苗倏然一窜,映得镜子里光彩四溢。火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不再是垂直向上燃烧,而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偏移。
那些镜子摆放的位置十分独特,颜臻牵着我一步一步从房门的位置走进去。
我一路持着她最开始点亮的那一盏,亦步亦趋跟着,不知道是视觉模糊还是空气中真的有一些特殊物质滋生出来,就觉得那些烛光开始变得朦胧带影,隐隐绰绰像藏在雾里面。
四周寒气肆意,门缝里源源不断有寒流涌进,要不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恐怕早就吓得把手里的烛台扔出去了!
“凝神!”颜臻冷冷警告我不许分心,我急忙心存敬畏,老老实实扶着颜臻沿着火苗上升偏移的位子走。
整个屋子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明明肉眼看着距离也就几步路,可是我跟着颜臻走了很久,那一点还是不近不远在那里。
诡异!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屋内的摆设变了模样,就连暗红色的窗帘都变成正红,远远的雾气里,竟然露出一张摆着龙凤喜烛的案台!
这个法阵应该是会让人产生幻觉,可是这个感觉也太真实了,要不是我是个提灯的,还以为是我自己结婚呢。
我一低头,望着自己手里的烛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条红绸大花!
再瞧自己竟然穿着大红的喜服,盖着红盖头,一步一步,从裙子底下露出穿着绣花鞋的脚尖。
我猛地停下来,再看前方,哪里还有颜臻的影子!!
我擦!——我上当了!
四周的雾气开始剧烈地振动,好像有风灌进了这个密不透气的空间,烛火开始瞎晃,连地面都开始颤动。
我一把掀了盖头,想要转身逃跑,可是身体却像被塞在一个模具里似的,动弹不得,只能跟木偶一样傻了吧唧地跟着继续走。
抬眼看去,案台的一侧,竟然站着一个穿着新郎服的男人,身形高挑,不过脸色发青,胸前那一朵大红绸花特别眨眼,不知道为什么还一抖一抖的。
他站在烛光里,脚下却没有影子,分明就是个死人。而我手里的红花一头就握在他的手里!
他看见我出现,一咧嘴会心一笑,却见牙床都是紫的,跟中毒了似的。
我拼命得想要挣脱束缚,身上的皮肤像被勒在一张大网上,割得生疼,可是我全然不顾,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才不要这么稀里糊涂地就嫁了!!!
脚上像灌了水泥,虽然有千斤沉重,但至少我有了一丝支配的意识!
鼻息间那股臭臭的味道让我的精神一怔,眼皮困得想打架,我一面暗骂颜臻下手这么狠,一面又懊悔自己没多长个心眼,这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着道了呢!
越想越气,也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口力气,再一使劲大喝一声,就感觉束缚着我的那道无形的枷锁终于被我挣开!
鼻腔一冲,涌出两股鲜血,我也顾不上擦,等脚步听使唤了,我扔掉手里的红绸花,转身差点吓一跳。
却见满堂已经站满了观礼的人群,目测应该都不是正常人。
一个一个眼圈黒的厉害,身上没有一丝人气。他们阴测测地围上来,不让我走,伸手抓我的胳膊,一捏就是一个手印,我吓得往回退,忽然一只手就搭在了我的腰上,我“啊”得叫出声,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是谁,只觉得脖子被狠狠敲了一记,脑袋翁的一下,我就啥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过来,人已经不在刚才“结婚”的地方,我侧躺在一张大床上,床面铺着丝绸锦被,触手温凉,料子滑得像少女光裸的后背。
我大吃一惊,猛地坐起来,这又是什么地方。
我跳下床,想往屋子外面跑,可是这个奇怪的地方就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四周都是暖洋洋的雾气,除了我熟悉的那个油灯,木制的家具之外,什么都摸不到。而且我跑得远了,前面就会再出现一张一模一样的大床!
我靠!——
我累的够呛,干脆坐在地上喘口气,这里的法阵我是没办法逃出去了,与其浪费体力跑死在这里,还不如想别的办法。
找九哥!
我伸出手指,幽冥花就藏在银戒指下面,我心底虽然又急又怕,可我还在拼命安慰自己:
“别怕别怕,九哥一定可以找到我的。我要在他来之前,保护好自己!”
“呵呵——”空气里忽然传出一声冷笑,我一个激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屋子里除了我,还有别人。
不会就是那个挑剔的新郎官吧?!
那个声音又没了,这一下一下我的小心脏真的要受不了了,能不能给个痛快啊!
我大喊:
“颜臻,颜臻你给我出来!你敢使诈!!”
我怎么也没想通自己是什么时候穿的喜服,明明我是看着她穿的呀,而且我也是一直走在后面给她提灯,怎么就——?
怎么就变成我!!
我头顶斜前方的烛台映入眼帘,我的影子在身后摇摇晃晃,瞬间我才恍然,那个油灯有问题!
还有那个臭臭的味道,说不定就是致幻的药剂。
都怪自己大意了,还以为她是个光明磊落的女神呢!
竟然敢骗我入套,和这个阴阳怪气的男人随便结婚!?
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一口气撑着,我爬起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就近把那个油灯吹灭。
根据我半吊子的学习经验,这个法阵应该是虚实结合的那种,油灯是真实的,雾气啊大床之类的应该都是幻象,不论怎么样,我要先破了法阵再说。
颜臻困住我,逼我和人结婚,应该不会想杀我,法阵坏了应该死不了人……
待我吹灭第九盏油灯,那个隐在雾里面的男人终于又开口了。
“呵呵,挺有意思。”
他肯说话就好,凡事好商量!我急忙接话:
“季存见,你是不是季存见?你出来,我们谈谈。”
那个男人才不会轻易现身,声音仿佛无处不在,一直在我的耳边三百六十度环绕:
“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儿?”
“……”听语气应该是傲娇类型?我斟酌着示弱道:
“你不出来也行,我想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跟我结婚,不然你会死的。”
话说完我就觉得语气和语境不对,九哥说过,跟人谈条件,首先气场不能落了下乘,至少对决的时候,不能让对方先猜出你的底牌。
我刚才一紧张就先露怯,那他可定会牵着我的鼻子走。
果然,季存见不屑道:
“我早就死了,你以为我愿意跟一个没发育完全的小毛孩结婚?”
什么叫没发育完全!?
对于他的人生攻击我忍了,只要他对我没兴趣就好!我急忙接话茬:
“对对对,这阴亲啊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既然你不愿意,那咱们这就喊停再见,呵呵——你看如何?”
刷——红雾急速在我眼前散开,季存见果然按捺不住现身了,他一身新郎服,还是刚才在案台前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只不过他已经把胸前的大红花也扯了,胸口似乎有什么小动物,一直在扭啊扭的。
他一双死气沉沉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一口否决:
“这个建议不怎么样,不跟你结婚,我怎么了结心愿,我怎么重新开始?”
我吓得倒退一步,大喊:
“那也不行,你愿意我不愿意,我……我……我有体臭!”
季存见一愣,好笑道:
“你以为阴婚是为了居家过日子吗,我们只需要结合一下,完成仪式即可。你就是烂到发愁,我也闻不到,没关系。”
“我……我可是中阴先生,我会抓鬼的!你要是赶过来,我就用火烧你!”
季存见一把扯开外袍,大片刺绣的红装就被他随便丢在了地上,他冷笑:
“这到底是从哪找来的奇葩,要不是看在八字相合,你以为我看得上你?你这个小鬼刚死也没多久,阴气蛮足。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既然我的家人非要把我和一个女人绑在一起,比起前三个人,你就让我凑合一下吧。”
不行,我必须要拖延时间,我站定喊停道:
“等一下,我除了知道你叫季存见以外什么都不了解,你这婚也结得太草率了吧!”
季存见很有耐心,他道:
“也成,反正今天是我的洞房,你逃也逃不掉。你想问什么。一会好歹要举行仪式,彼此做个深入了解也好。”
他肯配合就好,我巴不得时间拖得越久越好。
“你是怎么死的?”
季存见嗤笑:“自杀。”
“那你为什么要自杀?”
他挑眉,冷冷道:
“活不下去了,可以吗?”
我像是撕开了一道时间缺口,进一步紧紧逼问:
“生命多宝贵,你说自杀就自杀,你就没想过自己的家人么,你看他们还担心你,你死了还想给你找个伴。”
这话像是戳到了他的痛处,聊天聊不下去了,他一甩手,又脱了一层马甲,沉声道:
“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瞎问!我还没嫌弃你是怎么死的呢,你以为我愿意这样!”
唉,我还没死呢好不!
这个人一句话不对就变脸,可是他很显然已经对我失去了耐心,低声道:
“了解的差不多了,时间也快到了。咱们直奔主题吧。”
妈蛋,这是逼婚不成想逼我洞房?!他说的对,阴婚的目的不是为了过日子,只是为了结合为了一个仪式!
我喊停也不管用了,在他魔性大发扑过来之前,我咬着牙厚着脸皮,索性豁出去大喊:
“我已经结婚了!你这个仪式办不了!!”